打开门,是房东王阿姨,她手里攥着房产证,脸上满是焦虑。“小烬啊,阿姨是实在没办法了,儿子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急着周转。你住这房子也有几年了,知根知底的,要是你买,我按市场价八折卖给你,绝对划算!”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恳求,“不过你得尽快给我个准信儿,就三天时间,要是你不买,我只能挂到中介那儿去了。”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间六十多平米的小二居,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次卧的书桌堆满了创业初期的资料,泛黄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商业计划和客户信息。客厅墙上还留着几处粘钩的痕迹,那是我刚搬来时挂日历和励志标语留下的。
记得初来BJ时,这里空荡荡的,我一点点添置必需品。那些加班到深夜的日子,窗外的月光透过老旧的窗帘洒进来,我常常就着台灯的光修改商业计划书,肚子饿了就用小电煮锅煮一碗泡面。健次也没少来这里,有时候是带着新写的歌,窝在客厅沙发上想让我给点意见;有时候是结束巡演后,拎着打包的烤串,和我挤在窄小的茶几旁碰着廉价的啤酒瓶,在这方小天地里分享过成功的喜悦,也互相安慰过失败的沮丧。
“阿姨,我考虑考虑。”我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王阿姨点点头,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关上门,我靠在门上,望着熟悉的房间,心里五味杂陈。买下这房子,意味着彻底安定下来,可公司虽然步入正轨,但现金流也并不充裕,这笔钱投进去,会不会影响后续发展?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拿出啤酒做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打开窗台吹着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细烟点着,烟雾在夜风里打着旋儿消散,啤酒瓶底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木椅扶手上晕开深色水痕。烟头明明灭灭间,老房子的墙皮剥落处像极了三年前创业时贴满便签的办公室墙面。楼下烧烤摊传来醉汉的吆喝,惊得我掐灭香烟,把啤酒一口闷进喉咙,冰凉液体下肚,却浇不灭心里烧得发烫的纠结。
晨光顺着窗帘缝隙爬进来,在计算器上投下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反复核对银行存款和理财产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手机在桌上震起来时,我几乎是扑过去接的,房东的声音裹着楼下早市的喧闹传来:“房子是全款买的,过户手续齐全,你要是确定要,随时能办。”
她顿了顿,背景音里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刚问了中介,现在这地段均价两万,六十平刚好一百二十万,给你打八折,九十六万一口价。”我握着手机的手渗出薄汗,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不过得一次性付清,我儿子那边火烧眉毛,等不了分期付款。”
挂断电话后,我瘫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九十六万像块滚烫的烙铁,烙得心里发慌。这些年奖学金,兼职的钱全部都用来创业了,公司刚进入正轨,用钱的地方很多,有很多钱不能动,现在攒下的,能动的积蓄勉强够数,可一旦全砸进去,往后手里就没了应急的钱。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我拉上窗帘,房间瞬间陷入昏暗。老式座钟“滴答滴答”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倒计时。抓起计算器又重新算了三遍,结果依旧让我心里打鼓。我写的“三天期限”四个字被阴影笼罩,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在墙上若隐若现。
我起身在狭窄的客厅来回踱步,鞋跟磕在地板上的声响混着心跳。墙上贴着泛黄的旅游海报,那是几年前和朋友出去玩时留下的。冰箱贴还粘着一张便利店打折券,提醒我平日里是如何精打细算。咬了咬牙,抓起外套冲出门,或许只有吹吹外面的风,才能让这团乱麻般的思绪理出个头绪。
秋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踝,我攥着手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晃悠,橱窗里的霓虹灯牌明明灭灭,映得人行道上的影子忽长忽短。不知走了多久,巷口突然炸开一声争吵,穿格子衫的男人将行李箱甩在地上,转身钻进出租车扬长而去。
女生站在原地攥紧手机,深吸一口气后抬手拦了辆网约车。当她抱着行李箱路过我身边时,声音清亮又带着释然:“幸好自己在别的地方买了房,不然今天可就真狼狈了。”尾音被风卷着消散在暮色里,她的身影很快融入街头汹涌的人潮,只留下我愣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发怔。
喉咙突然发紧,我想起房东说过户后就能拿到红本。手机在掌心震动,是房产中介推送的最新房价消息。风掀起衣摆,后颈泛起凉意,可心里却有团火被点燃。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当“我买”二字发送出去时,远处商场的钟声恰好敲响,惊起梧桐树上一群麻雀。
电话秒速被接通,房东的声音里带着惊喜:“现在就能签合同!”我望着街边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掌心的手机烫得发烫。管他什么,至少此刻,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多年后回忆里,那个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不决的人。打不了从头再来,反正有房了,实在不行……
三天后的阳光格外清亮,当房产局工作人员把烫金的房本塞进我掌心时,纸张摩挲的沙沙声都带着实感。站在小区门口,我仰头望着熟悉的单元楼,风掠过耳边,竟觉得连老电梯“叮”的报站声都比往常动听几分。
推开门的瞬间,夕照正好穿过阳台的铁栏杆,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影。我蹲下身,指尖抚过墙角那道经年累月的划痕——那是某次搬书架时不小心磕出的印记,此刻却像枚独属于我的勋章。厨房的橱柜还留着前任租客撕下的贴纸残胶,卫生间的瓷砖缝里嵌着陈年水垢,这些曾经令我皱眉的细节,此刻竟都成了鲜活的证明。
我把房本端端正正摆在茶几中央,自己则仰面倒在布艺沙发上。天花板上的吊灯依旧摇摇晃晃,却不再像从前那样透着漂泊感。窗外飘来楼下烧烤摊的孜然香,混着隔壁小孩练琴的断断续续的音符,我忽然笑出声——原来“归属感”这玩意儿,真的能把烟火气都酿成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