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珊瑚的残骸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沈砚用绢帕包起那片青色鳞甲，指腹抚过“归墟“二字时，鳞片边缘突然变得锋利，在他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血珠渗入刻痕的刹那，鳞片上浮现出细如蛛丝的脉络，交织成一幅海图。图中标记的岛屿形状奇特，像极了两只相互依偎的凤凰。
“陛下，该上朝了。“小禄子在门外轻声提醒。
沈砚将鳞片收入贴身的香囊，起身时发现案几上的奏折被风吹开了一页——是钦天监昨夜呈上的星象急报：「荧惑守心，双星移位，主大凶」。
宣政殿上，文武百官正在争论蓬莱使团遇袭一事。沈砚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频频扫向殿外。按照惯例，边关军报该在辰时送达，可今日已近午时，仍无消息。
“陛下！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大殿，额头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呈上的不是常见的羊皮军报，而是一块用血写着字的布条——看料子，分明是从玄甲军战袍上撕下来的。
「漠北军哗变，疑中画皮术。侯爷玉珠示警，臣等死守鹰嘴隘口。——玄甲军第三营统领血书」
沈砚手中的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布条背面还粘着粒芝麻大小的红砂，与他在落凤坡见过的赤玉碎屑一模一样。
“传旨。“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即日起封闭四方城门，所有入城者需以银针验血。“
退朝后，沈砚径直去了太医院。院使孙思邈的曾孙孙仲景正在研磨药材，见皇帝亲临，惊得药杵掉进了研钵。
“陛下可是要看伤...“
“朕要出海。“
老御医的手抖了一下。他从药柜底层取出个紫檀匣子，里面躺着三枚金针：“太皇太后临终前交代，若陛下决意赴东海，需先封住三处要穴。“
沈砚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处火焰形胎记——与周承烨眉心的印记如出一辙。孙仲景将金针刺入胎记中心，针尾竟自行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蜂鸣。
“这是...“
“血脉共鸣。“老御医额头沁出汗珠，“侯爷那边应该也...“话音未落，第三枚金针突然从匣中飞起，悬在半空指向东北方向——正是蓬莱使团居住的驿馆。
驿馆内，安乐公主正在为凤栖包扎伤口。三皇子的衣襟敞开，心口处的凤凰纹身少了一片羽毛形状的鳞片。
“殿下何必以身犯险？“安乐用银剪剪去多余的绷带，“那株赤珊瑚明明可以...“
“必须让陛下看见归墟海图。“凤栖突然抓住她手腕，“公主可知'双生禁忌'的真正含义？“
窗外传来脚步声。凤栖迅速拢好衣襟，却见来人是小禄子，手里捧着个鎏金食盒。
“公主，陛下命奴才送些点心...“
食盒打开的瞬间，一条赤红小蛇电射而出！凤栖的匕首晚了一步，蛇牙已刺入安乐手腕。少女闷哼一声，金瞳骤然大亮，竟徒手捏碎了蛇头。
“画骨的分身。“她盯着指尖渗出的蓝色血液，“它在找...“
话未说完，安乐突然栽倒。凤栖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发现少女后颈浮现出鳞片状的纹路。更骇人的是，她脚心那个被剜去的“凤形胎记“处，正有新的羽毛状印记缓缓生长。
小禄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凤栖将安乐平放在榻上，从腰间取下个海螺，吹出段奇特的旋律。螺声中，安乐身上的异象逐渐平复，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去告诉陛下，“凤栖转头对小禄子道，“公主需要蓬莱的'潮生花'解毒。“
当夜，沈砚独自在尚宫局库房翻检旧物。按照孙仲景的说法，当年太皇太后曾留下应对“画皮术“的秘方。烛火摇曳间，他忽然注意到博古架最上层有个落满灰尘的漆盒。
盒中是把青铜钥匙和封泛黄的信笺。信上是太皇太后娟秀的字迹：
「砚儿，若你见到此信，说明承烨已赴归墟。东海之行的钥匙在安乐襁褓中，切记，月圆之夜方可启程。」
沈砚摩挲着钥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转身时，一道白影从窗边掠过——是安乐！但少女此刻的模样令他心惊：长发尽白，眼尾生出细小的鳞片，赤足踏过之处留下闪着磷光的脚印。
“皇兄...“安乐的声音带着重音，仿佛有另一个人在她体内说话，“凤栖皇子说...潮生花只在归墟盛开...“
她递来一片青色鳞甲，与赤珊瑚中找到的那片正好能拼合。两块鳞甲相触的瞬间，沈砚颈间的玉珠突然飞起，悬浮在两片鳞甲之间，投射出一幅完整的海图。
图中不仅有岛屿方位，还标注着处名为“双生泉“的所在。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泉眼旁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从轮廓看，竟像极了年轻时的裴琰与沈昭仪！
“明日就是月圆之夜。“安乐的白发无风自动，“但皇兄需要一艘能穿越'镜海'的船...“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沈砚站在太液池边，望着水中倒影。奇怪的是，今晚的月亮在池中呈现赤红色，而他的倒影竟对他摇了摇头，做了个“不要来“的口型。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砚回头，看见凤栖抱着个檀木匣子走来。三皇子今夜换上了蓬莱传统服饰，腰间别着七枚不同颜色的海螺。
“陛下请看。“
匣中是把缩小的船模，龙骨竟是用人骨雕成。凤栖将船模放入太液池，念了段晦涩的咒语。模型遇水即长，转眼变成艘可容十人的楼船。船首雕像赫然是只展翅凤凰，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月光下如活物般炯炯有神。
“此船名'破浪'，以凤凰骨为桅，人鱼泪为胶。“凤栖轻抚船身，“但穿越镜海需要引路者...“
“我去。“
安乐不知何时出现在柳树下。她已恢复黑发，但眼尾的鳞片仍未消退。少女解开腰间锦囊，倒出十几粒珍珠，每颗内部都封着一滴血。
“承烨哥哥留给我的。“她将珍珠按在船身各处凹槽，“他的血能指引归墟方向。“
沈砚正要登船，突然被凤栖拦住：“陛下且看这个。“他展开幅画像，上面绘着位与沈砚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耳垂戴着翡翠坠子，“这是我姑姑，蓬莱长公主凤歌。“
“沈昭仪？“沈砚瞳孔骤缩。
凤栖摇头：“姑姑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但这幅画是三个月前所绘，有人在归墟见过她。“他指向画中女子手腕上的金镶玉镯，“此物名'同心镯'，本是一对。“
沈砚如遭雷击——那镯子他认得，正是淑妃当年戴过的！太多谜团纠缠在一起，而答案似乎都在那座名为归墟的岛上。
破浪船无风自动，缓缓驶向太液池中央。当赤月移到正空时，水面突然如镜子般凝固。船身开始下沉，却不是沉入水底，而是沉入月亮的倒影中。
“抓紧我！“凤栖抓住沈砚手臂，“镜海通道只开一刻钟！“
安乐最后一个跳上船。在她脚尖离开岸边的瞬间，整个太液池的水倒灌向天空，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水龙卷。而池底露出的不是淤泥，而是片闪耀着星光的深渊。
在完全被水幕包围前，沈砚回头望了一眼。岸上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看轮廓像极了周承烨，只是那人眉心的火焰印记是诡异的蓝色。
“皇兄小心——“幻觉般的声音穿透水浪，“那不是真正的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