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药铺闲话多

克拉拉从图书馆出来，沿着商业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理清脑中关于失落哀歌的线索。

塞壬哀歌的旋律如无形的蛛网，依旧缠绕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让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忽然，一阵异常浓郁、混杂着多种植物和矿石的独特气味，从街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中强劲地飘散出来，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家名为海风草药的铺子，门面不大，夹在两家贩卖廉价贝壳饰品和干海产的店铺中间，显得有些局促。

铺子门口挂着几串风干的深紫色条状海藻，正随着午后的海风轻轻摇摆，散发着一种略带刺激性的奇异香气。

克拉拉并未立刻走近，而是在街对面一个贩卖粗陶器皿的小摊旁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那间药铺。

她状似随意地打量着那些陶器，实际上，她所有的感知都已悄然集中到了药铺之内。

店内光线较暗，与午后街面上明亮的光线形成对比，充满了各种草药晒干后的复杂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药膏熬制后残留的淡淡焦糊气。

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成束的干枯草药、用细小贝壳串成的药链，以及许多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或膏体的粗陋瓶罐。

药铺的老板娘艾达，是个面容精瘦、颧骨高耸的老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围裙。

她正低着头，用一杆小巧的黄铜药秤，仔细地称量着一些干枯的紫色花瓣，动作看起来熟练而精准，对面前排队等待的几位顾客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些等待的镇民大多面色晦暗，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和深藏于眼底的焦虑。

克拉拉静静地观察着，她的以太感知也无声地探入药铺之中。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悬挂的草药中，有几种本应用于安抚心神的品种，其蕴含的能量场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紊乱与躁动，显然是受到了塞壬哀歌的严重干扰。

一位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渔夫，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问道：“艾达大婶，俺家婆娘，最近老是半夜里惊醒，醒了就说胡话，您这儿的定魂草，还有没有用啊？”

艾达老板娘依旧头也不抬，手指灵活地将称好的花瓣用草纸包好，语气显得有些硬邦邦。

“定魂草只能压惊安神，它治不了根。”

“这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一天不停，你就是把金子当药吃都没用。”

她将包好的药包丢给那渔夫，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刻薄的嘲讽。

“倒是听说镇子西边那个自称妙手回春的外来游医，最近用什么音疗石给人治病，结果呢？”

“哼，好几个人让他治得比先前更糊涂了。”

“昨天还有一个，差点傻乎乎地自己走到风管礁，给海兽当了点心。”

“依我看，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

另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满脸愁容地接口，声音里充满了担忧：“那，那可如何是好啊，艾达大婶？”

“我家这个娃儿，晚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哭闹不休，嗓子都快哑了。”

艾达老板娘这时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面前这位年轻的母亲，又状似无意地朝着街对面克拉拉所站立的方向瞥了一眼。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警惕，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还能如何？”

“要么就这么熬着，要么就去海神庙多磕几个响头，求海神爷开恩吧。”

“要我说啊，这整件事情，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邪性。”

“指不定，就是哪个黑心肝的，在背地里偷偷捣的鬼。”

“谁知道那些从外面来的人，是不是带了些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冲撞了岛上的安宁。”

她说话时，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克拉拉那一身与本地居民迥异的普鲁士蓝外套，以及她过于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气质上停留了一瞬，充满了审视与排斥。

克拉拉静静地听着这些夹杂着恐慌、抱怨、无助与猜忌的对话，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流言的浪潮拍打。

但她清晰地将游医、音疗石、镇西头这几个关键的词语，以及艾达老板娘那充满敌意和指向性的审视，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音疗石。

克拉拉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如果塞壬哀歌的本质确实与声音的异常频率有关，那么所谓的音疗失败，或许并非那位游医真的无能，而是这哀歌的力量远超常人想象，甚至能够扭曲或压制其他试图进行治疗的声音频率。

至于艾达老板娘那句意有所指的“外来的脏东西”，克拉拉平静的心湖也因此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种无端的指责，虽然她并不放在心上，但也让她意识到，想要在这座已经被恐慌和猜疑所笼罩的岛屿上顺利地进行调查，恐怕并非易事。

她没有与药铺老板娘进行任何眼神交流，更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分毫。

在确认从这些谈话中已无法获取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之后，她悄然转身，步履依旧平稳地离开了这条弥漫着草药苦涩气味与人心惶惶氛围的街道。

天色正一点点地暗沉下来，夜幕即将降临。

克拉拉想起了奥菲欧师傅白天在工坊时曾提及的一处地方。

谐音镇外围的海岸边，有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古老瞭望塔，其地势颇高，或许从那里，能对塞壬哀歌的源头，有更清晰的感知，甚至能找到一些被人忽略的线索。

她不再犹豫，决定在今夜前往那里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