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的电话在清晨七点响起,林悦刚啃完半块冷馒头,手就开始发抖。“小萌搬走了,你一个人住次卧,房租涨到1200。”房东的语气不容置疑,“今天之内给答复,不然下午带人来看房。”
手机“啪”地掉在桌上,馒头渣溅在她昨天刚换的床单上——那是从垃圾站捡的被罩,洗了三遍还是有股霉味。1200元房租,相当于她超市半个月的工资,加上便利店兼职,也得不吃不喝四天才能凑够。她盯着墙上的裂缝,突然想起小萌搬走时留下的假睫毛,粘在裂缝上像道狰狞的疤。
“林悦,你脸色好差。”超市收银台,小李伸手摸她额头,“发烧了?”她躲开,继续扫码,指尖在扫描仪上打滑:“没事,昨晚没睡好。”话音未落,胃部一阵抽痛,她踉跄着撞向货架,罐头滚落的声响惊动了店长。“又搞什么?”店长叉着腰,“这个月已经错了七次,再这样你——”
便利店的辞退通知来得毫无预兆。凌晨四点,店长把她叫到仓库:“你最近总出错,夜班不适合你。”她攥紧工牌,看见对方把“影响营业”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工牌上的照片是三年前拍的,那时她眼里还有光,不像现在,连睫毛都沾着疲惫。
失去便利店兼职,意味着每月少了1600元收入。她蹲在员工通道算账:超市工资2680元,房租1200,网贷480,奶奶的药费200,伙食费300,水电费80,通勤费50——哪怕不吃不喝,也还差330元。更别说胃药已经断了三天,每次疼起来只能灌口凉水压着。
祸不单行是从周一开始的。她在收银台找零时,突然听见包里的手机震动,催收短信一条接一条:“逾期三日,将联系紧急联系人。”她慌忙按掉,却看见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指着她对店长说:“她刚才少找我十块钱。”店长的脸色瞬间阴沉,扣钱通知当天就贴在公告栏:“收银失误,扣200元。”
那天傍晚,她站在超市后巷的垃圾站,翻找有没有过期但还能吃的面包。雨水混着馊味钻进鼻子,她摸到一袋压扁的法棍,生产日期是三天前。刚要放进塑料袋,保安的手电筒光扫过来:“捡垃圾去别的地方,别碍着顾客。”
回到城中村,巷口的公用电话亭亮着灯。她摸出三枚硬币,给表弟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医院的背景音:“姐,奶奶今天摔了一跤,护工费——”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她盯着硬币在掌心发烫,突然想起妈妈去世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她在医院走廊蹲了三天,最后连丧葬费都是居委会凑的。
深夜,她趴在便利店(现在换成另一家)的收银台上写求职信息,招聘启事上的“包吃住”三个字格外刺眼。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网贷催收电话打过来,她迅速挂断,却听见身后传来店长的脚步声:“上班时间玩手机?明天不用来了。”
这次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她摸着口袋里的工牌,突然笑了——原来成年人的崩溃,真的没有声音,就像收银机里的硬币,一枚枚掉在地上,连响都不响。
第五次失业的清晨,她坐在合租屋的床沿,数着抽屉里的硬币:18.7元。房东发来最后通牒:“下午两点前搬走,否则东西丢出去。”她开始打包行李,最值钱的家当是半箱旧书和妈妈留下的岫玉吊坠。小萌剩下的假睫毛还粘在墙上,她想抠下来,却扯下一大块墙皮,露出里面更斑驳的水泥。
搬家公司的电话打不通,她只能向小李借了辆平板车。当她拉着全部家当走在城中村巷口时,突然下起了太阳雨。彩虹挂在高楼之间,她抬头望去,发现彩虹的尽头就在自己租住的破楼上方——多讽刺,连彩虹都要在苦难上镀层假惺惺的光。
新租的床位在地下室,每月500元,潮湿得能拧出水。床垫上有不明污渍,她铺上从垃圾站捡的旧床单,闻着霉味躺下。手机震动,是超市发来的短信:“因多次失误,经协商,予以辞退。”她删掉短信,摸出岫玉吊坠,对着唯一的换气扇光看了又看。妈妈说过的话在耳边响起:“悦悦要坚强。”可坚强有什么用呢?坚强换不来房租,治不了胃病,挡不住生活的巴掌。
深夜,地下室传来老鼠跑动的声音。她蜷缩在床角,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是楼上住户回来。脚步声从木板天花板传来,像踩在她的神经上。原来这就是她的人生,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听着别人的热闹,数着自己的心跳,等待下一个天亮。
她摸出藏在枕头里的胃药空盒,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吃东西。爬起来打开台灯,抽屉里还有半袋挂面,是从旧合租屋带来的。煮面时,她发现煤气灶打不着火,只能用冷水泡着吃。面汤混着眼泪,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告诉自己:吃完这顿,明天还要去劳务市场,还要找新的兼职,还要——
还要活着。
这是她在这座城市的第七百四十五天,失去了两份工作,搬了三次家,兜里的硬币比昨天少了两块,因为买了根最便宜的牙膏。但她还活着,像墙角的青苔,哪怕被踩进泥里,只要有一滴雨水,就会继续往上爬。
黑暗中,她摸到床头的台历,在“失业日”上画了个叉。明天,会更难吗?或许吧。但她知道,无论多难,太阳都会升起,而她,必须跟着太阳起床,去挣那一枚枚硬币,去挨生活的巴掌,去抓住裂缝里那一点点,随时可能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