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碎面具

“七年了,知雪。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肖黎的声音在破败的茶楼内回荡,震得姜知雪耳膜生疼。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指摸向腰间的匕首,这个动作立刻被肖黎捕捉到,他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不必戒备。“他缓缓展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若我想伤害你,何必等到现在。”

姜知雪喉咙发紧,仍保持着“于修”的声线,“王爷认错人了,学生只是…”

“够了,”肖黎突然提高音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贴着姜知雪十二岁时的画像,笔触细腻,栩栩如生。再往后翻,是她十三岁、十四岁…直到十九岁的画像,每一张都记录着日期和地点。

“岭南流放途中,你在这里救下一个落水孩童,”肖黎指着十五岁那张,“用的是姜家独有的游水手法,三年前你在江南创立剑阁,第一次以萧兰身份公开露面,这把剑…”他指向挂在墙上的古剑,“是你当时佩戴的'寒霜’,剑鞘上的兰花纹路与我送你的玉佩一模一样。”

姜知雪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门框,七年来的行踪,他竟然都了如指掌。

“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终于卸下伪装,恢复本来的声音,却比七年前低沉了许多。

“我找过很多次,可每一次快要接近你时,你都像幽灵一样消失,三年前在江南,我离你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你却提前半日离开了客栈。”

姜知雪想起那天确实接到密报,说有朝廷密探在附近活动,没想到竟然是肖黎的人。

“那这次呢?”她强作镇定,“你是怎么识破’于修'的身份的?”

肖黎走近一步,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从第一眼就有怀疑,你伪装得很好,但有些小习惯改不了,思考时会无意识摸左手腕,紧张时呼吸会变浅,还有这支簪子。”他举起那支兰花簪,“天下能雕出这种姿态兰花的,只有城南老银匠张师傅,他十年前就瞎了,全凭手感。这支誓子是我十四岁那年专门为你订制的。”

姜知雪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积满灰尘的椅子上,七年精心构筑的伪装,在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为什么躲着我?”肖黎单膝跪在她面前,想触碰她的手又缩回,“是因为前世的事吗?”

“不是。”姜知雪别过脸,“我只是需要时间来建立自己的力量。”

“为了复仇?”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猛地站起,声音在空荡的茶楼里回荡,“前世我软弱无能,任人宰割,这一世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依赖任何人——包括你。”

肖黎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潭,“你做到了,云香楼主秦诺,剑阁阁主萧兰,任何一个身份都足以令人敬畏。但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该回家了。”

“家?”姜知雪冷笑,“姜府早已查封,父母惨死流放途中,我哪里还有家?”

“我身边,”肖黎声音轻柔却坚定,“七年前那个雨夜,我说过会带着足够保护你的力量回来,现在我做到了。朝中三皇子党羽已清,兵权在握,再没人能伤害你。”姜知雪胸口剧烈起伏。她幻想过无数次与肖黎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料到会是这样。

他不再是那个为她偷馒头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年,而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她也不再是将门嫡女,而是游走于黑白两道的江湖首领。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警惕地问,“放弃云香楼和剑阁,做你笼中的金丝雀吗?”

“我想让你做我的王妃,”肖黎一字一顿地说,“与我并肩而立,共享这万里江山。”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击中了姜知雪,前世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嫁个良人,相夫教子,而这一世,她早已不把自己当作闺阁女子。

“不可能,”她摇头,“朝廷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没有身份背景的女子做摄政王妃。”

“那就公开你的身份。”肖黎急切地说,“姜家冤案已平反,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公布身份。”

“然后呢,”姜知雪打断他,“让全天下知道姜知雪没死,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再次瞄准我,肖黎,你比我更清楚朝堂险恶,三皇子虽败,但他的党羽仍在,一旦我的身份曝光,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包庇逆臣之女,欺君之罪足够削去你的王爵。”

肖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竟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这七年,你确实成长了许多。”他忽然话锋一转,“但如果我说,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姜知雪接过,展开一看,是新帝下旨为姜家彻底平反,追封姜毅为忠勇侯,允许其女姜知雪承袭爵位的诏书。

“这…”姜知雪手指颤抖,“你什么时候求来的?”

“三日前新帝登基时,我以摄政王身份辅政,第一件事就是推动这道旨意,知雪,你可以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姜知雪脑中一片混乱,她苦心经营七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家族平反,而现在,肖黎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太晚了,”她轻声说,“姜知雪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秦诺,是萧兰,是于修,唯独做不回那个单纯的将门嫡女。”

肖黎抓住她的双肩,“为什么非要选择?你可以既是姜知雪,又是秦诺,萧兰。我要的是完整的你,不是某个身份。”

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让姜知雪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的拥抱。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他,但身体却在贪恋这份温暖。

“你不明白,”她艰难地说,“我回来不是为了嫁给你,是为了查清当年陷害姜家的真凶。”

“是三皇子,他的势力早已殆尽,党羽也被我灭了。”

“不,”姜知雪猛地推开他,“三皇子只是棋子,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一个连秦无涯都查不到的大人物。”

肖黎脸色骤变,“你有证据?”

“没有确凿证据,但这里有线索,”姜知雪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秦无涯死前留下的。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影'。”

肖黎接过纸条,眉头紧锁,“影,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但这七年来,每当快要查到关键线索时,总会有一股神秘力量阻挠,秦无涯的死,我父母的‘意外’,甚至三日前对我的刺杀,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一切。”

茶楼陷入沉默,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天了。

“跟我回王府,”肖黎突然说,“以于修的身份继续做我的幕僚,暗中调查这个‘影’,等一切尘埃落定,你再决定是否恢复姜知雪的身份。”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但姜知雪心中仍有顾虑,“若我身份暴露,我不知道一切该如何收场。”

“我会保护你,不用担心。”肖黎斩钉截铁地说。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缓缓跪在她身前,拿出里面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十七岁生辰礼物,可惜没来得及送出去。”

姜知雪怔住了。那双鞋上用金线绣着盛放的梅花,正是她前世最爱的花样。

“每年你生辰,我都会准备一件礼物,”肖黎轻抚绣鞋,“想象着有一天能亲手交给你,知雪,我承认自己不够强大,没能保护好你和姜家。但这一世,我愿用性命弥补。”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姜知雪的右脚,为她脱下靴子。常年习武使她的脚上布满老茧,完全不像闺阁千金的纤纤玉足,肖黎却如对待珍宝般,轻轻为她穿上绣鞋。

“不合脚了,”姜知雪哽咽道,“我早已不是那个娇贵的姜家小姐。”

“但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姜知雪,”肖黎仰头看她,眼中含着泪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一起找出真凶,好吗?”

四目相对的刹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肖黎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袖中飞刀射出。

“啊!”一声惨叫,一个黑影从屋檐跌落。

姜知雪迅速拔剑,与肖黎背靠背戒备。四周屋顶上,数十名黑衣人无声出现,手中弓弩对准了他们。

“幽冥教。”姜知雪认出了对方衣领上的标记。

“冲我来的,”肖黎低声道,”待会我制造混乱,你从后窗走。”

“少瞧不起人,”姜知雪冷笑,“七年不见,让你见识下我的真本事。”

她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茶楼四周顿时亮起火把,数十名剑阁弟子从暗处现身,与此同时,云香楼的弓箭手也占据了最高点。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反被埋伏,阵脚大乱,姜知雪趁机拉着肖黎退到安全位置,“现在知道谁保护谁了吧。”

肖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指挥若定,转眼间就将刺客一网打尽,最后一个活口被押到面前时,姜知雪蹲下身,冷冷地问,“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狞笑,“你们早晚都会死,影大人已经…”

他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了几秒就没了动静,姜知雪与肖黎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是这个“影”。

回到王府已是四更天,肖黎命心腹收拾出一间僻静的院落给姜知雪居住,既保证安全又不引人注目。

“明日早朝,我会提议组建一支特殊卫队,由你以'于修'身份统领。”肖黎在院门口说,“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调查‘影'。”

姜知雪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怎么知道秦无涯已死,这个消息连江湖上都很少有人知晓。”

肖黎神色复杂,“因为是我亲手埋葬了他。”

“什么?”姜知雪震惊。

“三年前在江南,我找到秦无涯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告诉我,'影'是皇室中人,势力极大。他要我保护好你,说你是扭转乾坤的关键。”

姜知雪心下一惊,秦无涯竟与肖黎有过接触,那他为何从未提起?

“他还说了什么?”

肖黎摇头,“就这些,我按他给的线索追查了三年,却始终摸不清'影'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此人深藏宫中,连皇帝都可能是他的傀儡。”

这个惊人的信息让姜知雪辗转难眠,天蒙蒙亮时,她刚有睡意,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将她惊醒。

“阁主,”冷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急报,三皇子昨夜在宗人府暴毙,死前留下血书,上面写着…”

姜知雪猛地拉开门,“写着什么?”

“影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