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蒋瓛便回到了宴会主场的华盖殿,手捧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
上面包裹的淡黄色绒绢被他拿在手中,高高举起:
“圣上,殿下的礼物我找到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宴会场又被他的话语掀起了几分波澜,
朱元璋看着太子,
朱标目光热切地盯着盒子,很想看看自己的孩子送了什么,
“拆开吧。”
蒋瓛打开盒子,令人大跌眼镜,里面竟然是一个简单的水车模型,
他手捧着小巧的模型向殿下展示,
相比于其他人更能观察到其中的细节,
水车乃是由无数细小的木块堆叠而成,
但上面都抹了一层清香的油脂,
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很是润滑,像是一个完整的器皿一般。
“呈上来。”
太监发话,蒋瓛连忙将水车递到了朱元璋手上,
朱元璋打眼一瞧,倒是和自己小时候见过的水车无异,但是细节处略有区别,
具体有哪些区别,他也说不上来,于是说道:“这小礼物寓意倒是有的,莫非是他亲手制的?”
“是皇孙殿下亲自制作。”
“好,能躬身务农,算是进步,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
朱元璋赞赏过,紧接着说道,
“秦达,瞧瞧这小水车,有什么过人之处。”
皇帝自己都夸了,点名让他好好地夸一夸,
工部尚书秦达连忙说道:“臣要仔细看看这小水车才行。”
“可。”
秦达双手接过水车,眼中迷惑之色渐浓,
相比于蒋瓛,他看到的更多,
中间有些部件明显和木材不搭边,乃是铁和铜制作,
铜铁易锈,如何堪用水车之中?
虽是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夸奖道:“此物结构精巧,融合金木之物,或许更加耐用,不过以金属(性)之物代之,或易腐锈,若是模型观之,有趣。”
左脑攻击右脑,开始打架了,
简单来说他觉得这玩意儿只是个模型,应该不堪用,
实际上这也只是个模型,北平那边大兴土木在炼钢,但很多矿物的冶炼技术没有彻底解决,“不锈钢”的研制还在理论阶段,
是的,对铁铜铝等金属矿物的冶炼虽然没有突飞猛进地提升炮管的强度,但却变向地发展出了很多支线.....
于民生有利的支线都被单独开辟了出来,比如以轻型的铁铸件代替马车车架之中的结构件等,
不过这些,秦达都不知道。
所有犹豫片刻,工部尚书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模型而已,若要推广,还需深研。”
“好。”朱元璋点点头,“赵勉,你以为呢?”
赵勉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从秦达手中接过水车模型:“皇孙殿下心思精细,关心农事......”
在朱元璋的一一点名之下,十几位朝堂主官全部站出来夸奖了水车的精妙,
最为眼尖的竟然是户部尚书杨靖,他认真地说道:“此物以机关连接,可拆卸组建,构思实为巧妙......”
待他说完之后,朱元璋笑了笑:“都说的不错,蒋瓛,你乃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代指挥使,你也说说对这个水车的看法。”
“等等,皇上刚才说了什么?”
“代指挥使?”
“不是新任指挥使吗?”
“竟然是代指挥使,那岂不是说?”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愕然不已,
“皇孙殿下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不是说朱允炆被贬到牧马村养马去了吗?为何仍保留了官职?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座所有人都傻了眼,
想过朱元璋偏心,没想过朱元璋会偏心至此,
朱允炆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一个接着一个,
这都不是蔑视圣人权威了,这甚至可以说是在挑战皇权,
结果,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还让大家夸他送的礼物?
一个破水车模型,有什么好夸的?
但听到朱允炆竟然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正职,
他们背后便开始冒起冷汗了,
一堆朝廷大员被迫给一位皇孙殿下赠予的礼物写贺词,
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戳着皇帝的脊梁骨骂的事情,
但若是给一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送给皇帝的礼物写贺词呢?
不少人心念微动,才开始打起腹稿,
越往后面其实越难夸,不少人想着要早点赞过,热切的眼神看向了朱元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躲避,
与此同时,蒋瓛开口了:“小小水车,其实暗藏玄机......”
......
午夜时分,许三再次来到了东宫之中,完整地汇报了华盖殿那边的情况,
朱允炆默默点头,未发评语,
按照洪武初期朱元璋的性格,李原名第二天就得被调离,第三天就得死。
他知道洪武皇帝突然的温柔,一般都不是什么温柔,
朱元璋任何时候都要树立皇帝的权威,不管是在百官之前,还是朝堂之下。
所以,
朱允炆所种的田亩粮食产量并没有超过整个牧马村太多,
吹下的“牛皮”没到半年就破产,
同样的种子,同样的肥料,种不出两种粮食来,
而且驯服一匹大马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此他回到金陵城的事情便搁浅。
这是圣谕定下的事实,不是那么容易越过的界限。
朱允炆如今偷偷跑回来,也只是想见见太子和母上,缓解一下他们的相思之情,
这也不代表着谁都能编排他,
朱允炆如果想找李原名行事过程之中的行差踏错,很简单,只需要吩咐蒋瓛一句就够,
不出三日,李原名便会被人以千奇百怪的理由逮捕,
但很显然,他不准备这么做。
朱允炆说道:“方孝孺,你告诉来复,让他私下去接触这位李原名大人。”
方孝孺问道:“你不让他禁足了?”
朱允炆不仅茫然,还有一点恼怒:“我何时禁足过来复?”
“你不是说他不许.....哦!”方孝孺恍然大悟,朱允炆不过是说让他不许随意传教,“这几个月来复一直在大天理寺中反省,不曾离开过博洽视线。”
“是了,明日休沐,让他找个机会见见李原名。”
“为何不是博洽,他如今大有善名,乃是您和整个金陵城诸多佛寺认证过的【高僧】,若不是大天理寺有意保护,估计讲经堂的门槛早已被踏破。”
“我派来复去,自有我的考量。”
来复这个传销头子,明明干的是损坏佛教声誉的事情,
偏偏凭借他那个欺骗性的外表和三寸不烂之舌,能够哄骗那么多有钱的商贾,
所以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适合做一些表里不一的工作。
来复是一个暗子,大家都知道锦衣卫捉了来复,后来送入了大天理寺中,但没有人知道他便是蒋瓛和朱允炆的人,
所以派他去,效果应该要比博洽好很多。
方孝孺不问了,不过等到朱允炆吃完,他才能动身。
“你也好好准备春闱,我会帮你求一个贡监身份,你可不能给我丢脸。”朱允炆吃饱喝足,拿手绢擦了擦嘴,“听到没?”
方孝孺脸色霎时间涨红如紫,盖过了桌面上熟蟹的颜色:“啊?这恐怕不合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