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那紫云山上一株小小的海棠,借着紫云山的仙气,经过几世修行,成了这山里唯一的海棠花精。闲来无事,总爱变幻成花鸟鱼虫,奇花异草。
一日,身子有些乏了,我变就着刚学会的仙法,变成一枝腊梅,依在粗壮的枝干上小憩。顺便枕着这淡淡的梅香入睡。
许是睡得太沉,我竟忘了自己还是一枝梅。不巧被两个看花的女子摘了去。其中一位女子声音轻巧,婉转,“若,这梅放在大殿下房间里,定能安神。我们摘些去,就着灵泉的水,定能让这梅更好看些。”
对于“灵泉”,我早有耳闻,那确实是一方清零,神奇的泉水。听闻什么精呀,怪的,只要喝上几口这灵泉的水,仙力便会增加几成。这灵泉是我一直向往的,无奈我一介花精断断不敢擅自闯入仙界。若要成仙,我这小花精得要些时日。既然眼前就有如此一个好机会,我何不就偷偷跟去,就算喝不到灵泉的水,到仙界走走,想必也能增长些见识。这么想着,我便安静地呆在其中一位女子的手中。
摇摇晃晃中,我竟又睡着了,待我再醒来,却已在一个玉瓶里插着了。说也奇怪,许真的是插在装有灵泉泉水的玉瓶里,我竟觉得周身的仙力要比往日强了些,看来这仙界的灵泉果真是名不虚传的。要是日日能泡在这泉水里,我修仙成功就指日可待了。却不曾想,我的美梦竟被这样一个声音断送了。
“来人那,快些,把这些瓶子里刺鼻的东西给我扔出去,我这房间里,再也不许插这些个花花草草。凡间的东西,实在不该出现在我们仙界。快,快,快些扔出去。”
好吧,我好歹也是紫云山数一数二的娇美花精,竟然有遭人厌恶的一日,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内心顿时燃起了莫名的火,待他日,我修仙成功,定要将这嫌弃我海棠花精的人,痛痛快快地教训一顿。
命运就是如此不堪,我和另外几枝芳香四溢的腊梅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
但我却不知自己被扔在了何处。无奈我因为体内吸入了灵泉的水,虽仙力增了,我却暂时消化不了,不仅暂时变不回娇俏可爱的模样,而且连看都看不到,只能听。好吧,就再做几日腊梅吧!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再被扔到别处去了。至少这里有暖暖的阳光。能感受到阳光,比什么都好。
就在我享受阳光之时,一好听的少年郎的声音在这暖阳中响起。
“那是什么?竟生得如此好看?”
“回殿下,那是,那是刚刚从大殿下房里扔出来的凡间腊梅。”
“腊梅?怎会有如此美的花?快去捡来,插在我房间的玉瓶里,再去灵泉取些泉水,好好养着这凡间的花。”
他这么一说后,我果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拿了起来。
如此甚好,我内心甚是欢喜。
就这样,我因祸得福。真的要对这位殿下作揖了。仗着玉瓶里的灵泉之水,我的仙力一日接一日地增长。可我却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度幻化成人形。不过,我并不着急,每天泡在灵泉的泉水中我已心满意足。虽不能看,但我却时常用还算灵敏的耳朵听,这房里的一切声响。
这位被唤作“殿下”的少年,就是这仙界大王的第三子,名叫梓翊。这梓翊性情比较温和,待人和善,为人也比较稳妥。每日都会在那案头帮他父王处理政务,很少会走出这屋子。除了每日晨起给他的父王,母后请安,便整日地在这屋子里,要么踱步诵读,要么写写画画,要么就没日没夜地处理那一堆公文。
这殿下有位随身侍奉的小仙,唤作阿柯。这阿柯照顾起这殿下来,还真是无微不至。饮食起居无一不周全,不细致,想来也是位忠心的侍从。而他自小便与这殿下在一起了,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常常帮梓翊出谋划策,也算个智囊,只是年纪要稍比这殿下长些。
每日,这梓翊殿下总会让阿柯早早地离开,不让他伺候,怕自己因忘了时间,让阿柯跟着受累。说来这梓翊殿下也是位善心的主子,懂得体恤仆从。
这日晚,阿柯依旧送来了上好的羹汤,便退出了房门。
屋子里静极了,怕是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听得见。
那梓翊殿下似乎倦怠了,竟倒在那堆满了公文的案头上睡着了。他的呼吸声那般均匀,平稳。
趁这殿下熟睡之时,泡了多日灵泉泉水的我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幻化成人形,好在他日吸足仙水之后溜之大吉。
没想到借着这些日子灵泉的泉水,我竟能幻化自如了。我内心甚是欢喜,看来用不了多少时日,我便可以羽化登仙了。
不经意间,我看到了那案间伏着的梓翊殿下。果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一身素白纱衣的梓翊殿下眉目间英气逼人,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我竟傻傻地靠近了这梓翊殿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对英气的眉,许是被我惊扰,这梓翊动了动,我连忙缩了手,不想他竟没有醒来,依旧安然地睡着。
见他身着单薄,我便取来披风,为他披上。末了,我便着了魔似的,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窝在胳膊上,偏了头,含情脉脉地盯着那张好看的脸看。世间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神仙,感觉看几世都看不够。
自那夜之后,我便日日趁那梓翊殿下熟睡的时候,偷偷地幻化成人形,在这房间里活动活动筋骨。
每日我都会静静地看看那张生得俊朗的脸,心底竟生出了些爱慕。不过我知道自己乃凡间一介花精,定是配不上这仙界的殿下的。这情愫我暗自知晓便可!他是不必知道的,而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这么想着,伏在榻上看脸的我,眼角竟有些湿润了。几颗晶亮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怎么突然哭了?俏皮的小花精!”
话音一落,一只温暖的手,便将我眼角的泪拭去了。
是他,他醒了!
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正深情地看着我。慌忙间,我神行皆乱。脸上竟生出一片绯红,怎么办?
我,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打搅殿下您休息了,我这就走。”慌乱中,我哆嗦着站起身来,想赶快溜之大吉。
“你这小花精怎么着急走啊?”那殿下竟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衣袖。
完了,完了,他定是要我还他这些日子吸入体内的灵泉泉水。这可怎么办?我越想越害怕,顿时方寸大乱。
“我,我,我不是故意吸取那灵泉的水的,我,我,我只是不小心被带到这仙界的,忘殿下开恩!”为了能免除些责罚,我自跪地求饶,真真是丢脸丢大了,亏得我只自己一人,不然若有父母,那父母的脸岂不被我丢尽了。
“你这花精倒也诚实,我便不与你计较。”说话间,那殿下已合衣走下了榻。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听那殿下不计前嫌,我真的感恩戴德,连连跪拜。
“只是……”那殿下突然话锋一转,我便觉大事不妙。
“殿下饶命,我只是一介花精,请殿下手下留情,断断不可要了我的小命。我家中虽无亲故,但我也算是个修仙的花精,望殿下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我连连求饶。
只见那殿下摆摆手,接着缓缓地蹲下,双眸紧盯着我,此时的我断然不敢再像前几日那样,肆意地看那张生得俊的脸,我忙低垂眉目,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我要你一个小小花精的命有何用?”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禁抬起眼,看向了那双可以摄人魂魄的眸子。
此时,那眼眸里,只有满满的柔情。
我却有些害怕,不觉往后缩了缩。
那殿下突然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日日盯着我这脸看,莫不是喜欢上这张脸了?”
什么?难道他都知道了么?
我的心突然狂跳不止,这么说,他从未真正地睡着,他从来都是醒着的,而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睡着了。完了,这下完了,他定是识得我对他的爱慕了。
“我,我,不是,不是!”好吧,此时此刻,断然是说不清了!
“小花精月莹任凭殿下处置!”到此处,我只得认命了。
“哈哈哈,你这小花精有趣得很!我不是饶过你了吗?你现在是在作茧自缚么?”那殿下背对着我,笑得那般爽朗。
我却无地自容了。
这时天,渐渐放亮,我的身体忽明忽暗,我大概又要化成那玉瓶里的腊梅了!
这么想着,我的身体慢慢消失了。
待那殿下再转身,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个小花精,何处去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看来这殿下并不知道我就是他插在玉瓶里的那几枝腊梅中的一枝。
自那夜之后,我便不敢再幻化成人形了,哪怕这殿下不在房中。我便借着梅花的枝条吸取着灵泉的泉水。
经过这段时间的吸取,我的仙力足足增了好几成,再加些时日,我定可以羽化成仙了。当然,这仙界我是万万不可再呆下去了,如若被发现,我这小命定是不保的。我打算今夜就幻化成人形,偷偷溜走。
这梓翊殿下今晚有些奇怪,总是在屋里来回地踱步,还不时地唉声叹气。近几日,他茶饭不思,就连他平素最爱喝的羹汤,也一滴未沾。阿柯总是摇头叹气,无奈地撤下这些羹汤。
许是身体困乏,那殿下终于睡下了。听着他轻柔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已睡熟,便化成人形,站在屋子中央,却不敢再靠近那熟悉的床榻。我就这么远远看着就好,与他默默道别。
离别总让人惆怅,更莫说我已恋上他。我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中,我毅然转身,打算飞身离去,却在转身间,竟听他唤我“小花精,你别走,留下来好吗?”
这一呼唤,我的心软了,我转身,看向那床榻,却见那殿下只是梦中呓语。我便含泪转身,却听见模模糊糊的一句话“小花精,我喜欢你!”
说话的,正是那熟睡中的梓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