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阴沟里翻船(二合一)

清晨鸡鸣狗叫,平遥村人心惶惶。

昨夜叶家被灭满门,至今凶手没有一点眉目,只是许多知晓内情的村民胆战心惊,毕竟村里来了位丝毫不逊色王长阳的武者。

若是家中遭难,恐怕家里的妻儿老小……

所以今日很少有人上山打猎,毕竟才开春那几日收获颇丰,可以衣食无忧一些日子,而家有火田的更是闭门不出。

寥无人烟的石板街只有去换火石的村民来来往往。

周明隔壁阿婆家,孟虎像是壁虎毫无形象的趴在墙边,侧耳倾听围墙那边的动静,似乎隐隐约约间听到几个词:“出门……注意些……门闩……”

再过了一会,只听隔壁院子的大门一开一合,孟虎咧嘴一笑,吃了这么久的苦终于是熬出头了。

他轻轻一跃,在黑夜里攀上高墙,却未冒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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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窗棂前,一个细小的圆形孔洞被周明用筷子钻开,他握着乌木刀,右眼盯着院外,身后韩翠翠屏住呼吸,忧心忡忡。

轻抚着肚子里胎动的孩儿,内心不断祈祷。

只听外面‘噗通’一声,像是重物落地又似乎身轻如燕,若是没些耳力恐怕都发现不了。

“是他!”

视野里,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猫在围墙下,试图用石墩遮掩身子,他心细如发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朝着鸡圈掷出。

几只母鸡朝着他的方位‘咯咯咯’叫个不停。

“骂!”

周明连忙转头对着韩翠翠比口型,示意她快张嘴。

韩翠翠心领神会,语气颇为不耐烦:“这大清早谁有空喂你们!每日每夜叫个不停!再叫今日等官人归来,全给你们炖了!”

“也不知官人何时归来……”

骂完之后,韩翠翠还把榻上的棉被用力滚了一圈。

一番作态之下,门外院墙下的孟虎终于放松警惕,他身影如风动如脱兔,握着长刀小心翼翼来到坟前。

看着日思夜想的孤坟险些热泪盈眶:“等夺回灵液,天高任鸟飞,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了!”

他连忙掏出长刀,一点点撬着地上的泥土,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开始挖掘,此刻母鸡却又突然扇翅,吓得他贼眉鼠眼环顾了下四周。

见没人察觉,屋中那妇人并未出来,又惊心胆战的劳作。

浅夜的晨雾里,周明脚步轻柔衬着还未地光大亮的夜色,朝他身后摸去。

孟虎挖了许久不见罐子踪影,心底越发焦急,可能是出于这么多年的习武本能,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身后似乎有些寒意。

转头看去,黑暗的浅夜下,一名男人举着长刀正朝他用力挥下,若是不避怕是转眼间人头落地。

电光火石间,他向着左侧一滚,又掏了一把迷魂散扬开,周明暗道可惜,那一击之下险些得手,只觉得鼻尖闻到一股异味,防不胜防!

“完了!”

周明知道自己已然中招,很少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的他,在阴沟里翻了船,体内灵气连忙护住经脉,他屏着一口气迟迟不敢呼吸。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杀!”

刹那间,黑暗中刀光如影,道道杀招以命搏命。

周明以伤换伤,大开大合的刀法杀得虎虎生威。

孟虎内心却连连叫苦,他从入冬前东躲西藏到如今,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若不是在山中找到个破庙啃啃草根野果,时不时抓抓野兔小兽,怕是早就在山里化为枯骨。

本就扛鼎三百来斤的他,气血亏空严重,连炼化玉瓶中灵液的速度都极其缓慢,武力更是不进反退,哪是周明的对手。

他浑身中了数刀,强撑着一口气,就等着迷魂散发作。

“停……我有宝物!我能告诉你…其余灵液在何处!!”

孟虎苟延残喘,杵着长刀靠着鸡圈,眼前的一切已经重影,他强撑着不敢倒下,而远处的周明也好不到哪去,此刻像是酩酊大醉,正胡乱抡刀。

终于……周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此时宁旭心急如焚,作为一枚火石,他不知该如何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贼人开始疗伤。

而鸡圈里的母鸡们更是被一身是血的孟虎吓得躲在墙角,就连那只吞了灵液的母鸡也不敢靠近。

孟虎喘着粗气,嘴里‘嘶嘶嘶’的轻嚎,撕裂着全身伤口,右手极其缓慢的掏出藏在袖带的疗伤药……

他本以为尘埃落定,却不料抬头见一女子拿着锄头,距离周明一步之遥。

定睛一看,正是此间屋子的女主人,他都来不及惨叫,只觉得利器从头劈下,眼中被黑暗充斥,声息全无。

“官人!官人!”

韩翠翠丢了锄头,左手扶着腰间缓缓在周明身前蹲下,她神色焦急,用手探着鼻息,见周明还在呼吸,松了口气。

又掀开他的衣物,见胸口等地方没有致命伤口,她一时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从小在山边长大,时不时见杀猪宰羊,还经常见死人,但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去找阿爷?”

韩翠翠思前想去,她不敢去赌,害怕周明万一错过最好的医治时机,只是转念一想:“灵液之事不能暴露。”

“阿爷若是问起,就说此人入室劫财,被官人所杀!”

来不及再想,韩翠翠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担心周明,更惶恐孟虎装死,她抓着锄头使出全力,对着尸体残忍至极。

血液沿着土坑染红了青石地板,孟虎已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韩翠翠终于缓过神来,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挂念着周明的同时,终于是把大门敞了个小口,挤出了门。

刚一出门,任氏刚好推门而出,瞧着朦胧的身影,不太确定的问道:“翠翠?”

“是我,婶,今日官人上山打猎了,我回娘家串串门。”

韩翠翠没敢向她道明境况,毕竟家中隐秘见不得光,万一引来他人窥探觊觎,到时又会给官人添乱。

“些许是人老了……听错了,大早上的还以为门外有人在嚷嚷。”

任氏推门出来,便是听到了韩翠翠刚刚救夫心切的呐喊,只以为是耳背幻听了。

只见浅夜中传来轻笑:“婶可不老,再过两年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还是你这妮子嘴甜,快去吧,走慢些。”

任氏笑着嘱咐完见韩翠翠点头,终于关上了门。

话罢,韩翠翠呼了口气,从外上锁后朝着韩家走,脚下却很仔细,不敢踩空。

韩家院子里,火田稻谷长势喜人,韩文礼培育着新一季的春稻,正翻着一本古扎沉思,而一旁的石墩前,韩永年一招一式的教着韩守安身法。

“身法之道切勿心急,只要不懈怠终会水到渠成。”

矫正着韩守安的踏步七星,韩永年又讲道:“这做人便也如这般,风起云涌时也当泰然自若……”

“阿爷!”

一声大喊打断了韩永年的说教,篱笆前,韩翠翠驻足,急切万分:“家中进了贼,官人如今昏迷不醒!”

话音刚落,韩永年身形如电,几个闪身朝着周家狂奔!

“阿爷!刀!”

韩守安抱着大刀对着门外喊道,却见老爷子不见踪影,只好把刀递给父亲,扶着韩翠翠跟在他身后朝周家赶。

周宅门前,韩永年见门已上锁,一个冲刺几步跃进了院子。

才进院子便闻到了血腥味,循着望去,只见周明躺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堆碎肉。

“死了?!”

他一个箭步,探了探鼻息,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形的竹筒,从竹筒里连忙倒出唯一的一枚红色药丸,喂进了周明口中。

又把他放倒在地后,门外有了锁落的声音。

“阿爷,官人如何了?”

韩翠翠还未走至身前,便着急忙慌的问道,韩文礼担心她的安危,心疼劝阻:“别慌,你阿爷有法子。”

韩守安则走在最后,他在门口环顾了下四周,紧紧关门落了门闩,转身却看到这血腥的场面,有些发怵。

韩永年也不知周明中了何毒,只知晓他无致命伤,只能把珍藏许久的白云丸喂了进去。

白云丸卖价颇高,一般的武者不会购入,毕竟十来枚夜银一般人还真舍不得,此丹能解毒疗伤,效果颇为不凡,但想医治夜枭此等异类的余毒还是不够格。

“估摸着中毒了,等上一会,先收拾残局。”

院子里,除了韩翠翠担忧的坐在一旁,韩家其余三人清扫着土渣。

而搜寻战利品时,老爷子从孟虎残躯里摸了一柄刀和半碎的小瓷瓶外加两枚夜银和些杂物,他只是打量片刻,便把那堆东西放在了院子的石桌上。

“阿爷,白云丸也不便宜,这些东西你拿走便是,等官人醒了,我且告知他一声便可。”

韩翠翠知晓白云丸价值不菲,不想让老爷子吃亏。

细细想道:“况且自己就回家喊了一声,阿爷并未犹豫,这份情更是难得,这些身外之物就算给了,想必官人也不会怪自己。”

只是面对韩翠翠的通情达理,韩永年却笑着摇头:“一码归一码,这小子欠我十枚夜银记着就行,我观其呼吸,估计是快醒了。”

韩永年时刻注意着躺在一侧的周明,众人不敢轻举妄动把他抬去榻上,怕万一有内伤,那便悔之晚矣。

“都是一家人……”

“休要再提!”

韩翠翠还想再劝一劝,却见韩永年面色笃定,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等官人醒转再说。”

几人顿时鸦雀无声各有心事,而孟虎的残骸被韩永年埋在了鸡圈的下方,引得一群母鸡哀怨,挪了个窝。

“咳咳咳。”

夜色中,几声干咳突然响彻,周明半捂着胸口,觉得喉咙仿佛要喷火。

“守安你且留下照顾你姐夫,阿爷和你爹先回去了,家中还未关门,最近不太平怕有人趁虚而入!”

都没给周明开口挽留的机会,韩永年带着韩文礼径直离开。

韩守安则捧着一碗水,递给姐姐后,又把周明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侧。

“快喝口水。”

周明此时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干涸说不出话,迷迷糊糊的,药劲似乎还未过。

慢慢的咽着土碗中的清水,一副呆傻的模样。

“噗嗤。”

此情此景,韩守安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知道眼下的情形不适合这般欢乐,但他真的忍不住。

只是才笑出声,韩翠翠眼中寒光便至,狠狠盯着他。

“姐,我错了!”

脑海里那些封存的记忆又开始闪烁,韩守安连忙致歉,抿着嘴不敢看周明,盯着鸡圈里的母鸡憋得五官扭曲。

“官人,如何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见周明眼神逐渐清明,韩翠翠这才问道。

“夫人无需担心,已然无碍,这药劲真够大的,险些酿成大祸。”

周明见自家夫人平安无恙,汗水已经侵透衣裳,回忆起当时的惊险后怕不已。

“我晕倒后发生了何事?那贼呢?”

“守安,你回去给阿爷报个信,就说你姐夫醒了毫发无伤,等他养养再回去串门。”

“好,姐夫保重。”

见韩守安带着消息出门,韩翠翠这才给周明讲了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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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长阳城。

青砖小院掩映在梧桐荫下,月洞门垂着半卷竹帘。

石阶前两株老梅伸展,落花浮动惊起石缸里几尾锦鲤,西窗下的琴声清越悦耳,院子中一局残棋静静躺在青玉案上,黑白子映着地光耀耀生辉。

棋盘两侧,两人无声对弈。

兴起时,院外走来一人。

女子一袭素白长衫被晨风掀起衣袂,腰间悬着的三尺青锋在曦光中泛着泠泠寒芒,眉如出鞘利剑斜飞入鬓,衬得额间一点朱砂愈发艳烈。

她声如寒泉清冷:“师父,下面的人发现了孟家的踪迹。”

此言犹如惊雷,让对弈的两位老人欣喜若狂:“在何处!”

“鹤云镇往北不远。”

“好好好!”

长须老人悄悄拂去棋盘的黑子,继续说道:“你立刻带人寻去,那瓶中之物能解为师之毒。”

“师父大可放心。”

凌婉儿领命退下,眼中的淡漠却再也未藏:“解毒?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