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海葬
- 从加勒比海到法兰西皇帝
- 依然hot
- 2503字
- 2025-02-05 00:05:02
晨光刺破海平线时,圣玛丽号的三角帆正在贪婪地吞食东风。
甲板上散落着被桅杆和帆布切割而成的菱形光斑,劳伦斯站在舰桥上,倚着舵轮,看晨雾在炮口凝结成珍珠色的露水。
底舱飘来烤面包与牙买加辣椒的混香,炊烟钻出铜质通风管。
淡淡的烟雾飘过上空,军容严整的军官和士兵们正在列队。
幸存的海盗们、自由号船员以及昨日刚刚加入圣玛丽号的塔尔顿少校和少年尤利西斯,也都登上了甲板。
“舰长,所有人已列队完毕。”
内克来到舰桥向劳伦斯报告,他胸前的银质哨链随着步伐轻响。
劳伦斯点点头,绣着中文“正义”二字的白披风在甲板上拖出优雅的弧线。
约翰、皮特和汤姆等军官昂首挺胸地站在最前面,
他们的佩剑统一斜指左下方45度。
在他们身后,水兵们的队列像经过精确丈量,每双靴尖都与甲板接缝保持两指宽距离。
潘恩作为非战斗人员,本来并不能站在队伍前面。
但出于对他的尊敬,劳伦斯特意派人将他引到了和军官们同一排的位置。
至于俘虏塔尔顿少校也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事实上,他直到此刻也不知道今晨为什么要举行仪式,是什么样的仪式。
碍于脸面。
他自从作为俘虏登舰之后,还未曾和任何人有过交谈。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头一个被海盗俘虏的英国陆军军官,他就觉得脸上躁得慌。
虽然这帮家伙很有可能是伪装成海盗的海军。
但人家就是不承认,那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而另一边,尤利西斯正捧着自己的绘画册,手拿炭笔,神情激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大概由于他是圣玛丽号上唯一一个绘画艺术家。
维持现场秩序的士兵友善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通道,以便于他能够像未来的摄影记者那样,找到一个好的角度,将今天发生在圣玛丽号上的庄重一幕,以令人印象深刻的原则记录下来。
内克在得到劳伦斯的首肯后,大声宣布:“海葬仪式正式开始!”
伴随着一轮炮响,四人一组,共计六组,抬着六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以沉重且缓慢的步伐来到了众人面前,并轻轻地放在甲板上。
马丁牧师捧着镶银边的《圣经》站在尸体面前,书页间夹着六片绣有死者名字的亚麻布——是从他们生前衬衣上裁下的。
沃特斯作为“前”海盗代表,用仅存的右手紧紧抱着一个雕花铜匣,里面盛着阵亡海盗的随身物件:半截印第安烟斗、嵌有情人肖像的怀表、甚至还有一串用鲨鱼齿串成的婴儿脚链。
他神情激动,口舌发干。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身为舰长的劳伦斯,竟然会对六名普通海盗的死如此上心,还会为他们单独举行隆重的海葬仪式。
参加人员多达三百人。
这六个老伙计生前未遭重视,死后却得此殊荣。
相信他们也能够死而瞑目了。
“他们不是作为海盗死去,”劳伦斯上前一步,将白披风解开覆盖在沃特斯单手捧着的铜匣上,“而是作为圣玛丽号的正式成员永眠。”
听到这句话,不仅仅是沃特斯,包括在一旁列队的剩下的二十多名海盗,不禁身形一颤,热泪盈眶。
是了,舰长的这句话让六个裹着崭新帆布的遗体在入水前,首次拥有了战士的身份。
“今日我们不是埋葬六具尸体,而是护送六颗星辰归位。”
劳伦斯接过那个铜匣子,轻抚覆着的白披风,“在圣玛丽号的星图上,每个名字都将成为导航的标记——当暴风雨遮蔽北极星时,他们的勇毅会为我们指引航向。”
“看看这些遗物!”劳伦斯举起鲨鱼齿串成的婴儿脚链,镀金铃铛在晨光中发出空灵的颤音,“这不是海盗的战利品,而是父亲们未送出的礼物,情人们等不到的信物。从今日起,圣玛丽号的炮火将为守护这些温柔而轰鸣!”
“呜呜呜……”
一个海盗当即忍不住哭出声来。
该死的!该死的!
他们这些整日里有了上顿没下顿,忍受腐臭变质的食物,为了博取财宝而不顾性命的海盗,何曾受到过如此隆重的对待。
而且他们此前仅仅只不过是“降卒”。
这要是放在其他舰船上,他们的命运恐怕甚至比炮灰还不如。
生不如死不说,死了恐怕也就是像一块破布,被人随意地扔进大海。
“或许有人觉得这种仪式纯粹是浪费时间,但我要说,正是对生命的敬畏让我们区别于野兽,就像是海鸟懂得为坠落的同类哀鸣。”
劳伦斯缓缓道:“现在轮到我们证明,牺牲者的名字不会像泡沫般消散。”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劳伦斯将手心按在铜匣上:“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每声惊涛都是他们在深海的呐喊,每簇浪花都是他们永不停息的冲锋!”
甲板突然震动,六门侧舷炮同时喷出白色的硝烟。
而在此时,以沃特斯为首的二十名原海盗突然集体跺脚——这是加勒比海盗传统的送行礼节。
铁靴撞击柚木甲板的轰鸣惊散了盘旋的海鸥,却让列队的水兵们下意识挺直腰背。
是了,不仅仅是海盗。
就连他们也都忍不住含着热泪。
事实上,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专门为士兵们举办的盛大海葬仪式。
他们从没想过,新上任的舰长竟会如此把他们这些水兵“当人看”!
水手长约翰低声道:“呵,老汤姆,还记得十年前黑箭号出事的那晚吗?”
木匠嘴角微微挑起,冷笑一声道:“就算把我的灰扬了,我也记得。”
“是啊,”约翰叹了口气道,“拜伦被炮弹撕成三段。船长只说省点裹尸布,留给活人擦枪。”
木匠沉默不言。
拜伦是他们二人最好的朋友,死在了一场海战中。
而结局却是被直接扔进了大海,鲜血引来无数头鲨鱼,瞬间就被撕咬成了碎片。
“狗娘养的!那六个蠢货要能听见礼炮,准在海底笑岔气!”火炮长皮特骂骂咧咧道。
最震撼的时刻来自鸣枪环节。
劳伦斯没有使用常规的齐射,而是让六名士兵各持燧发枪,以死者家乡的方言报出逝者的外号后依次开火。
爱尔兰高地口音的“小雀斑“,
圣多明戈土语中的“椰壳脑袋“,
巴斯克语的“红鲻鱼“,
每声呼唤都在雾海中荡开涟漪。
没错,这些海盗留给同伴的大多数只剩下他们的外号,他们的本名早已淹没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伴随着每一声枪响和呼唤。
海盗的尸体和他的遗物同时丢入大海。
“愿我们记住:人类从未被死亡湮灭,它只是以另一种形态流淌。就像每一粒盐终将回归海洋,每一段故事终会汇入生命的史诗。
“以海为墓,无需墓碑。
“愿长风破浪,魂归沧溟。
“阿门。”
仪式最终以马丁的悼词作为结束。
而在人们怀着肃穆的心情准备迎接比死亡更加残酷的现实时。
劳伦斯伸出手和“独臂”沃特斯用力握了握手。
“在此前的战斗中,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价值,欢迎加入圣玛丽号!”
劳伦斯微笑着说。
在这个昔日的海盗船长身后,站着二十一名抬头挺胸,奋力想要做出士兵姿态的海盗。
(还有五名海盗受伤未到。)
听到这句话后,沃特斯忍不住哽咽道:“谢谢您,我们已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