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夜晚
- 从加勒比海到法兰西皇帝
- 依然hot
- 2644字
- 2025-02-05 00:01:08
这是尤利西斯来到圣玛丽号的第一个夜晚。
作为一个刚刚加入“海盗”的新人,他自然有些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舰长在同意接收他之后,只是让他去列兵舱找中士查尔报道,其余什么也没说。
傍晚。
他在查尔的带领下,怀着忐忑的心抱着铺盖钻进了底舱。
鲸油灯在尤利西斯眼前晃出昏黄的光晕,二十张吊床像钟摆般在横梁下摇晃。
水手们裹着沾满火药味的毯子,在存放腌肉的货舱里围成圆圈。
主持会议的是中士怀特,他膝盖上摊开的日志上记录着今日违纪事件——有人因私藏从查尔斯号上找到的朗姆酒被罚清洁炮膛,但处罚决定需经三分之二举手通过。
尤利西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的印象中,惩罚水手的事情不应该是船长说了算吗?
为什么这些水手能够拥有处罚他人的权利。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查尔把尤利西斯带到底舱之后便匆匆走了,他说他晚上也有一个会议要组织。
尤利西斯摇摇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围。
只见一旁的舱壁上刻着奇怪的符号——锚链与天平交织的涂鸦旁,歪歪扭扭写着“士兵委员会第三选区”。
这又是什么玩意?
士兵委员会?
少年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这五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你小子真是走运。”
正在各个船舱巡查的火炮长皮特看到了少年局促的背影,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嗓门像哑火的旧臼炮,震得舱壁灰尘簌簌飘落。“如果放在以前,老子准给你这个新人灌满整壶哈瓦那朗姆。不过现在不行了,你瞧,几天前我们刚刚投票罢免了前任舰长,现在连擦甲板排班表都要经委员会盖章。如果我们偷喝朗姆酒的事被人发现了,虽然现在已经废除了鞭刑,但是在全体人员面前承认错误的感觉比挨打还要糟糕。”
尤利西斯:“……”
好不容易等到就寝时间,风浪声中,圣玛丽号的橡木肋骨在黑暗中嘎吱作响,仿佛有无数蛀虫正啃食着1789年的月光。
尤利西斯蜷缩在吊床上,像一只被风浪颠簸的幼鸟。
鲸油灯将吊床摇曳的影子投射在渗着盐晶的舱壁上,仿佛无数幽灵在跳着诡异的舞。
新兵的手指紧紧攥住素描簿的皮面,这是他与过往记忆的最后一丝联系——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寻得一点安全感。
不过,圣玛丽号对于他而言,兴奋和好奇远大于担忧和惶恐。
仅仅半天的功夫,他就已经见识到了太多新奇的事物:水手们粗犷的歌声、甲板上飘扬的旗帜、还有那场令人屏息的剑术对决。
这一切都像一幅幅未完成的画作,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翻涌。
以至于到了半夜,他依然睁着一双眼睛,无心入眠。
于是,他轻手轻脚地爬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舱口,就着昏黄的灯光在素描纸上涂鸦。
灯光如薄纱般笼罩着舱室;
吊床像一个个蚕蛹般悬挂在空中;
湿滑的地面反射出微弱的光泽;
查哨人的影子被拉得狭长,仿佛一道无声的警戒线。
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要将脑海中的记忆一一复刻。
画面逐渐成形:吊床的轮廓、灯光的晕染、地板的反光,还有那抹若隐若现的阴影。
就在这时,一束暖黄的光突然爬上纸面——一盏提灯从头顶的货网垂下,灯罩的铁丝网眼在画纸上投下牢笼般的阴影。
“菜鸟,你在做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尤利西斯浑身一颤,手中的炭笔差点掉落。
他慌忙站起身,心脏狂跳,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对……对不起!我……我睡不着,所以想通过画画打发一点时间。”
“哦?”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挺拔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即便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气度依然令人屏息:修长的身形被深蓝色制服勾勒得恰到好处,腰间佩剑的银饰在微光中闪烁。
尤利西斯立刻认出了他——正是那个在甲板上以优雅剑术击败英国军官的“海盗头子”劳伦斯准尉。
“舰长先生!”尤利西斯下意识地大声叫道。
但他随即意识到现在是深夜,声音立刻弱了下来,像被风吹散的雾气。
劳伦斯准尉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头瞥了一眼尤利西斯手中的素描簿。
他的目光在画纸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画得不错,”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不过,下次记得在白天画。夜晚的圣玛丽号,可不总是这么温柔。”
“是……舰长先生!”
在他面前,尤利西斯的脑海里似乎就只剩下服从。
“对了,明天,”劳伦斯刚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顿了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天早上我们将组织一场仪式,届时,你可以以画师的身份参与进来。把你认为最有必要留下的画面,留在你的素描纸上。”
尤利西斯愣住了,手中的炭笔不自觉地握得更紧。
他的喉咙发干,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响。
“可是,舰长先生,”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几乎被舱外的海浪声淹没,“我只是个新人,我……”
“新人?”劳伦斯轻笑一声,“你以为那些挥舞刀剑的人才是战士?不,孩子,有时候一支炭笔比一把剑更能改变历史的轨迹。”
他直起身,提灯的光芒随之摇曳,在舱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如果你能证明你的价值,”劳伦斯缓缓道,“你就能留下,成为一名正式的士兵。不是用你的剑,而是用你的眼睛和你的手。”
尤利西斯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的目光落在素描簿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仿佛在无声地呼唤他。
“现在,”劳伦斯转身,深蓝色的制服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去睡觉。明天,我需要你以最清醒的头脑和最敏锐的眼睛,去捕捉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提灯的光芒也随之消散,只留下一片深邃的黑暗。
尤利西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嗨,新人。”一个值勤的水手拖着疲惫的步伐从尤利西斯身边经过,靴底在湿滑的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落在尤利西斯手中的素描本上,忽然停住脚步。
“我说,”水手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炭笔勾勒的海浪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你画的海浪,比真实的海更像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透出几分惊叹。
尤利西斯抬起头,看见水手的脸上沾着火药灰,额角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的制服袖口已经磨得发白,但胸前的纽扣却擦得锃亮,像是某种特殊的坚持。
“要是有空的话,”水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犹豫,“给我画一幅画像吧。我想寄给我的母亲,让她看看她的儿子……现在的样子。”
他说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尤利西斯愣住了。
他看见水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思念,那是一种在风浪与硝烟中几乎被磨灭的柔软。
“好,”他轻声答应,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炭笔,“我会画得仔细些。”
水手点点头,站起身时拍了拍尤利西斯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踉跄。
“谢了,小子。”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粗犷,但转身离去时,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尤利西斯低头看向素描本,纸上的海浪依旧在翻涌,但他的思绪却已飘远。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舰长的意思。
在这座漂浮的木质堡垒里,画笔有时候比佩剑更能剖开人心的铁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