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千里银霜,滚滚江水,薄冰衔岸。
雪崇和夏姒的边界虽都依着双叶江而分为两地,可夏姒方处于上游阶段,雪崇则略处于下游阶段,若雪崇想以水战来犯,却不是容易的事。且夏姒边界处还有连绵屏障的千嶂山,山中密林丛生,一无栈道,二无水路。
原来若想破千嶂山处关口,唯有攻下萍芜城,方可大军开拔,可此时,天赐良机,无端生出一条崎岖的阔路来,便是那倒塌的岚峰处。
修复此天险之地的任务,刻不容缓!
……
蓝尘和墨麒麟到了双叶江对岸后,他让墨麒麟依计行事,自己朝着前方的雪崇城中而去,或许还能做些手脚,多骗些人前往岚峰处修建攻势。
墨麒麟发挥自己当年逞凶作恶的本领,先是在各个村庄内乱吼乱叫,吓得村中百姓以为有妖兽作乱,而后墨麒麟又搅弄江水,让百姓知道江中也不安全。
闹腾了半日,夜幕降临,几个村的村民都聚集来了双叶江的岸边,举起火把,交头接耳地喧嚷着讨论,这突如其来的怪事,究竟因何而起?
“刚才四处妖兽作乱,莫不是和那岚峰倒塌有关?”
“必是如此!今个晌午时,萍芜城的小吏来发告示,同村长说,要咱们都去岚峰倒塌处,帮忙修筑镇魔庙宇,否则双叶江两岸和千嶂山内,必会妖魔长期肆意出没。”
“那咱们去还是不去?白干活?不给工钱吗?”
“就是的!不得不防!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咱们捐出修建的费用!”
“可若是咱们都不去帮忙?岂不是要让妖魔继续滋扰?日久之后,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怕什么?天塌下来,向来都有个子高的顶着,他们南岸的两个村子,离千嶂山更近,妖魔要吃人?要是先吃他们!咱们怕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若大伙都彼此推诿,最后遭殃的还会是咱们。许是妖魔数量众多,没几日,就来咱们这边寻吃的啦!今日之事,不是很明显吗!”
“可我们也不能去白干活呀!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等着吃饭呢!”
羽朵听了他们的讨论后,此刻高声道:“不会的!但凡去修筑者,每人一颗夜明珠!”说话间,她将一颗夜明珠举过头顶,又道:“萍芜城做主之人,有钱又大方!诸位请放心!”
闻声静了少许,众人齐齐回头瞧看,后方黑暗处,只见一颗明晃晃的珠子,亮在半空。这些人虽没有见过夜明珠,可一瞧这黑暗中发光的宝贝,绝既错不了!
可却有人质疑道:“说话这位姑娘,你们是只有一颗呢?还是真的有上百颗?我们这里可有不少人啊!萍芜城中的做主之人,给得起吗?”
羽朵打开江映雪给自己的那乾坤袋,瞬间光芒四射,她粗粗看看了,也数不清究竟是多少颗夜明珠,挠挠脖子思忖少顷,即便这里的不够,蓝尘应该也能拿出剩下不足的数量,便信誓旦旦地做了主,喊道:“当然够!不信的话,可以去萍芜城立字据!再说了,他还请来了神仙帮忙,怎会付不起这些小钱?他腰缠万贯,家中金银无数,富可敌国!我每次路过他家中,稍作休息时,他母亲总是会赠我一袋金瓜子,与我买零食。不信?给你们瞧瞧!”
言毕,见村民们都举着火把来给她照亮,便将身上的金瓜子展示给众人看。
“信了吧!”羽朵得意道:“两日为限!先到先得,若不早早报名签字据,再晚些去萍芜城者,想必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众人一听,瞬间蜂拥而散,但凡能干活的,无论男女老少,连夜都往萍芜城而去。
羽朵乐得捂着嘿嘿一笑,觉得自己该是给蓝尘帮了大忙!
……
早些时候,蓝尘这边到了雪崇城内,一则探查此地的虚实,二则散布些谣言,诓骗城中民夫自行前往萍芜城去做劳工。
以他从前对姒互和锦妆的了解,这二人穷奢极糜,阴毒算计还能想出方法,可要论起自理一方,谋定而后动,却是没那个脑子。
也不知是谁?在他二人身边,为其出谋划策,不但当初用计助姒互和锦妆逃过姒启的抓捕,还让他们占领此地,将这雪崇城治理的井井有条,而后示弱献媚于圣都,讨好巴结,又拉拢周边各个小国,同自己形成唇齿相依的关系。这位幕后出谋划策者,绝非等闲之辈,淑质英才,运筹帷幄,堪为国之栋梁,怎会甘于辅佐姒互和锦妆?
蓝尘一番打探方知,这位出谋划策者,乃是楚安地界的世子,莫北!
听说前些年前,乐山死后,众多世子被囚圣都为奴,楚安地界和东周地界组成联军,讨伐无道天子姜赞,乃为邶承国中,最早发动叛乱的两个地方,后来联军兵败,楚安的莫家诸人,逐个被镇压捕获,而后莫家全族被斩。
而莫北之所以幸免于难,全因他当年一直滞留圣都,从未离开过,再加上劳朲看重其才华,将其囚捆在府中,本是让他为己所用,却不料莫北和其女劳婷儿生出私情,也正是此,劳朲在送劳婷儿前往西戎国的侯公府时,以莫北的性命相要挟,才能让劳婷儿含泪出嫁。
东周的乐家,也是同样的命运,但东周尚有一支精锐的部队,与邶承国的王君对抗多年,而后被俘于千嶂山。虽是听说被俘虏,却不知那些兵士和将领的命运。
蓝尘站在城外举目远眺,不免忆起师父秋辉上仙,当年所言,凡人的命数,自己不该妄动,也不知还有何不可估量的变数。
……
若是蓝尘当年没有善动凡人命数,救下左仲之母左婶子,他便不会前往花溪涧,也不可能和羽朵相遇,而后爱上她,背弃师门和自己的仙途。那么蓝尘的此生,便是一心大道,重返天界神君之位。
若左婶子不可能活的今日,那便也没有了姒互和锦妆告密,以此来让天子姜盛对宣楠生出猜忌,从而怀疑圣都宣家集合众多臣公,提议立太子之事。猜忌宣家之人,早就对姜氏皇族不满,或是生了反叛之心?蓄谋和姒启拥兵自重,而后待时,自立为王!一举推翻邶承国,将其取而代之。
还是善动凡人命数,羽朵助劳婷儿逃婚,蓝尘也参与其中。原本劳婷儿该死于大婚之日,之后莫北设计助姒启平定雪崇,成为姒启的左膀右臂,帮助夏姒对抗夔毅国和西戎国,再之后成为夏姒的栋梁之臣。出谋划策,帮姒启成为这乱局中的强者,最终结束战争,一统天下。
可如今的命运却变成了,劳婷儿逃婚路上被匪患所捕。姒启剿匪后,救出已被玷污的劳婷儿。姒启虽知道莫北就等在夏姒城中与劳婷儿相会。可太宰劳朲也在夏姒城中等着,且已然先知道了,姒启剿匪救出劳婷儿之事。
姒启有什么理由不将劳婷儿送回她父亲的身边?若他敢从中作梗,那无疑是让太宰劳朲,立刻上报天子,夏姒伙同徐楠谋反!这样做后,不但会让圣都的天子,对苍狼军再无信任,还会让本就处于战时的夏姒,迎来成雪上加霜之势。
姒启只得派人将劳婷儿送回劳朲身边,盼他念及父女之情,往后善待劳婷儿。
可这位太宰劳朲,却再次将半死不活的劳婷儿,送去了西戎国的侯公府。
莫北得知此事,痛哭流涕,一路奔袭追赶,来到西戎国后,能做的,却只是眼睁睁看着劳婷儿,被琸惹阿图萨,关进猪笼,沉在水塘中多日折磨。待劳婷儿奄奄一息时,才将她捞出。
琸惹阿图萨对众人言,萨满已经指示,此女已被妖邪掳走多日,此刻将已被玷污劳婷儿送回,定是蓄意谋害西戎国,且劳婷儿已成为不祥之物,必须将其焚烧,对天祷告,才可让妖邪的诅咒,远离西戎国,让本国免受妖邪侵扰。
故而,邶承国想和西戎国暂时相安的计划,也被打破,更是让西戎国早早和夔毅国联合,共同进犯北境,以图灭掉邶承国后,两国平分邶承国疆土。
之上劳婷儿之死,怎会让莫北不恨姒启?不恨夏姒?不恨劳朲?不恨邶承国?
莫北转身便投入夔毅国门下,此刻折返来到姒互身边,便是来做内应,且他还会搅得邶承国乱上加乱!让他们自相残杀,自顾不暇。只要北境破,苍狼军打败,一片大乱的邶承国境内,又该如何阻挡他们的铁骑直下,荡平摇摇欲坠的邶城江山!
……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愁思,又有何意?蓝尘豁然一笑,转身走进城中,只等墨麒麟返回后,和自己明日一起离开。
然而蓝尘等了一夜,也不见墨麒麟来雪崇城中找自己。
次日正午,熹辉日光的喧嚣下,天地间浑然一色,片片晶莹的雪花停歇在屋顶上炫耀严寒的魅力。这凌冽寒气呼啸之下,将各个角落中忙碌的人群,聚集在微暖的酒楼之中。
蓝尘便借机四处散播谣言,但凡对雪崇不利的言语,大可恣意畅言。言说千嶂山的岚峰倒塌,就是雪崇的姒互和锦妆,引起了天怒人怨,而后便会妖魔横行,来到城中作乱找寻祸主。
又言雪崇如今一分为二,姒互所占之地,原本就是曹氏历代栖息,如今曹双林投靠了夔毅国,姒互占着别人家的祖宅巴结圣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姒互还同其侄姒启有矛盾,此地无险可守,比起对抗夔毅国和西戎国,拿下此地倒是轻而易举,永除后患,想必夏姒此刻便会向此地用兵!
况且苍狼军是何等的所向披靡,五万之众,生生战败了夔毅国和西戎国的八十万大军,若是姒启言必会拿下姒互的人头,曹家也会感恩戴德,一起声讨姒互,出兵相助,其他周边小国,定会袖手观望,圣都也将遗弃姒互,而后将此地的归属权交给夏姒的姒启掌管。
倘若城中百姓此刻不离开雪崇,一则被强招入伍,待封城后,绝既无望离开;二则日后也会因为城池沦陷,命途多舛,生死未卜!
蓝尘一番言论,引起酒楼内众人讨论,大家都人心惶惶,说起半个月前的征兵告示,此时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又第二次贴出了征兵的告示,就连周边的城镇和村庄也收到了告示。
便在此时,还有人言,他和几位朋友今早出城遇见了怪事,城外双叶江边的三个村庄,突然一夜之间,所有的村民全都不翼而飞了,现今那些渔村一个活人都没不剩!
有人猜测:“莫不是村庄被妖魔滋扰,村中百姓或是被吃,或是全部前往江对岸的萍芜城避难?听说萍芜城新任守将,请来了神仙帮忙,故而大伙都去了那里。”
蓝尘听得捂嘴偷笑,这算是误打误撞吗?
“发财啦!发财啦!”一名红脸壮汉,两眼冒光的冲进酒楼来,嘹亮的大嗓门,连连高喊。他乐得眉开眼笑,拉住酒楼内跑堂的表弟,喜道:“还做什么跑堂伙计?走走走,咱们一起前往对岸的萍芜城去报道!”
跑堂表弟将抹布抖上肩头,不急不慢问道:“你白日做梦发财呢?”
红脸壮汉皱了脸,吆喝道:“今日又出告示啦!还贴的是萍芜城的告示,说,萍芜城守将自封城主,此人腰缠万贯,家中金银如山,六界首富!还言,只要前往萍芜城记名报到,参与修建岚峰处的镇魔庙宇,每日一颗夜明珠,此物先到先得,去晚的人,怕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跑堂表弟惊得乐歪了嘴,得此夜明珠,够他们穷人家一世粗茶淡饭无余,后半辈子可以躺着活啦!谁不去?谁是傻子!
话音一落,酒楼内呼啦啦一阵风起云涌,都朝城外跑去,有的还不忘回家拖家带口,多领几颗夜明珠!一时间,双叶江边摆渡女子的生意无比兴隆!乐得她嘴都合不拢。
蓝尘坐在桌旁的凳子上身体一个趔趄,目光惊愕地望已然空荡荡的酒楼,暗暗咬了咬牙,心中骂道:这是哪个狗贼造的谣?本君何时这般富得流油?
旋即,他又淡定了下来,悠然地笑坐在酒楼内。虽是有些摸不清状况,他何时派人来贴告示?再说了,他可没夜明珠给这些人,况且,何人有如此本事?能更改雪崇的官府告示!
但他如此淡定,是已然有了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