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七笙的永夜(2)

七笙深深凝吸,观这些修士阴森狠辣的目光,便知他们以为自己是前来夺宝的妖魔,欲和自己动手,且不灭杀自己,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须臾之后,这些修士就将七笙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

七笙几番手下留情,可这些修士却招招狠烈,并不想让七笙活着离开此地。他正要狠下心来,制伏几人,骤然间余光瞧见远处一道紫光飞向岚峰处,心道不妙!不容多思,即刻遁走,撤到远离此地的几里之外。

忽然远处一声“轰隆隆!”剧震响彻整个千嶂山脉,而后伴随着“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巨石掉落之声,无数的星光,化作一道道银光流星般,四散溅射。

七笙回身定睛一瞧,岚峰已然坍塌,他顾不得那些还未撤走的修士,即便听见身后他们凄惨地嚎叫,也不愿回头去多瞧一眼,身后鲜血飞洒的画面。这些修士咎由自取,无药可救,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修士已然全都死在了溅射的星光之下。

他虽轻闭双眸,但目光紧锁着前方疾驰风行的一个紫衣身影,因为方才就是这紫衣女子,取走了岚峰山髓,而那些无孔不入的天则星光,也伤着了七笙身上多处,可却乖顺的都避开这紫衣女子。

她怎可能无视天则星辉?且她取走岚峰山髓,居然也未引发天灾?这太不可思议了!七笙一路追撵着前方的紫衣女子,见她想飞进树林内,想甩掉自己,旋即施法,操控下方几棵大树阻拦。

这些大树的枝干忽而变得柔软,弯弯绕绕咻咻飞来,噌噌几下便缠住了羽朵的两只手腕。

羽朵忙将岚峰山髓丢进自己袖子,正要唤出仙剑来劈砍树枝,却觉脖颈处一凉,怯怯垂眸朝下一瞥。便见一把寒光森森的仙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七笙身形一晃,便飞来了羽朵面前。他正要持握剑柄,却忽得抬眸痴痴地望着羽朵的面容,呆在了那里。

羽朵瞟了一眼七笙后,见他不动,也不知他想干嘛?随即悄悄施法,唤出仙剑来,“哐哐”几下,砍断困住自己的树枝后,便欲逃走。

谁知?她眼前忽而又是一道赤色的灵光飞来,再次阻挡了羽朵想要逃走的念头。

七笙施法阻困了羽朵,望着她的背影,喉中哽咽,喃喃哑声问道:“你究竟真名唤作什么?当真,没对我有过一丝情意吗?与我相识,难道是别有用心而来?你可知?那日有人擅闯朝圣殿后,我拿着画像,一直在寻你!”他越说越激动,可半晌等待,也不见她有任何回答,七笙悲从心来。

他忍了又忍,缓步上前,亦是缓缓柔声再问:“若我全然不在乎那些,执意同天君和天后说,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不愿意!你做梦都休想得逞!”羽朵想都不想,持剑瞪着七笙,断然接续话音,厉声大喝。她连连向后退去,可七笙依旧一步步紧逼靠近。

羽朵眼看退无可退,他却誓不罢休,逐而警告道:“你你你,你这低劣的赤蛟,胆敢痴想妄想!我不过就是替人办事,你还讹上我吗?你若再敢纠缠与我,定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七笙蹙眉低头陷入一派沉思,心中展撵酸痛,再次缓缓抬头时面上淡含忧伤,坦诚无比地将那颗柔软而敏感的心,展露于她,“我爱你,一颗真心,日月可鉴!你是我世间最后的牵挂,若无你?我亦无法独活……”

“那你去死吧!我可并不爱你!”羽朵毫无犹豫接话落音。

她眼看逃跑无望,又不能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既然自己与灵凌样貌相似,不若含沙射影?

羽朵怯了怯后,决定说了些狠话,既来断了七笙再纠缠自己的念头,也可帮灵凌讨些公道!

她随之瞪着七笙,喘了几喘,恶狠狠放话来自救,“你这厮,以为我瞧不出?你根本不是真龙!上次就同你说的很清楚,我对你毫无情念,一星半点都不想你!休要再纠缠我!你这卑贱的存在,在凡间时庸懦无能,畏首畏尾!你若真的在意你的家国,怎不知杀了那昏君取而代之?如今回到仙界,还想攀附大泽仙境与其为伍?一个不堪入目的无耻之徒,还想彩凤随鸦?云泥殊途绝既是你高攀不起的!你这卑奴左右逢源,拈花惹草!嫁与你这样的男子,折辱冰壶秋月!”

她打心底里极其厌恶七笙,这个男子,是羽朵离开花溪涧后,最讨厌的家伙。她不但觉得七笙轻浮浪荡,三心二意还见异思迁,真真配不上,灵凌仙子对他的一番如海痴情。还因另外一件事,第一次遇见七笙时,她就瞧出来了,七笙便是墨麒麟的仇人。可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透漏,否则墨麒麟会去送死,也会连累蓝尘。

七笙不但是墨麒麟灭族的仇人,且他凡间的父母,威胁和拿捏蓝尘的双亲性命,仙界的父母,又拿捏和威胁彩云谷,还有他那个妹妹,茹曲公主!处处与羽朵刁难,今日羽朵和蓝尘沦为这般,全是茹曲所害!

羽朵又怎么对七笙生出丝毫怜悯和善意?不恨七笙,不将他碎尸万段,已经是慈悲为怀了,如今这七笙还敢对自己生出痴想妄想,简直是大逆不道!时刻念经诅咒其,必遭天诛地灭!

对七笙是只赤蛟之事,羽朵一直选择沉默,怕将祸事牵连蓝尘,以及他的双亲。为此,她很是觉得愧对墨麒麟,因为自己知而不能言,骗其不去报仇。这才是她不竭余力,毫无怨言地一次次帮助墨麒麟,前往虚眀山中的真正原因。

羽朵清楚的记得,灵凌告诉过自己,七笙根本没见过灵凌的样貌,也没听见过她的声音,甚至还对灵凌避之若无!

可怎得这个色胆包天的狗贼!当我与那些仙子一般吗?会被你的皮囊所迷惑,为那几句花言巧语,被你骗得帮你去密谋造反?

“赤蛟!你这个登徒子,给我听好了!休要再造次!否则,我不但告发你的身世,还……还会……你自己掂量!”羽朵权衡少顷,随即讲话讲了一半,便觉也可做震慑了!

七笙听后认真点头,眸中泪光潺潺,轻阖眼帘便热泪潸然而下,再睁眼时,眸中好似有异光迸裂开来,倏而靠近羽朵,清俊的面容距羽朵只有寸许,想将自己填满在羽朵双目所及之处,将她刚才那些刺人的话全都暂且咽下。暖暖柔情与她道:“我宫中的凤凰花,打了花苞,今夜该是会绽放,仙子可愿与我一同前往观赏?随后让我们从新认识彼此……我将真心与你,你可愿收下?”

羽朵惴惴不安到全身僵硬,眼皮跳了跳,便垂眸盯着脚尖,避开七笙的目光:这是因爱成恨?想诓我去天宫伏诛?再让天界知道我是诈死?那岂不是又要连累蓝尘受罚?

她想完后,旋即拿出气势汹汹的神色,生怕被瞧出自己已经怂了,为了能脱身,也是拼了,心中阴风阵阵,嘴上厉声恶言:“真心?朝三暮四的真心吗?上一刻,还在同旁的仙子浓情缠绵,蜜语甜言,怎得下一刻,便将刚才抱在怀中的仙子抛诸脑后了?恬不知耻的禽兽!譬如阴沟里的臭虫,即便洗净了自己,站于烈日之下烘烤全身的恶臭,依旧是欺世盗名的鼠辈!”

她厉声讲完恶语,便见七笙默默流泪,牙关紧咬,面色渐渐泛白,好像丝丝怒意就要爆发。

可羽朵旋即想起那些天宫中道貌岸是神仙,颠倒黑白不说,还害死梅十三和遥远,以及十二位姐姐,还要是非不分,降罪于蓝尘,害得江映雪替蓝尘受罚顶罪,到现在都伤重难行,真真是让羽朵心里委实气不过。故而继续厉声呵斥道:“我何止羞辱你,还有你那天君父亲,和天后母亲,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卑奴,低贱不堪的存在,凭什么高座天宫?掌管六界!有眼无珠,昏聩无道!”

“说的好,说得极是!”七笙含泪仰头苦笑一声,畅然淡声道:“那我便换一副崭新的世间,让你瞧瞧……”说话间,肃穆凌人的气势扑面压来,“你能听我解释了吗?七笙无力求你回心转意?恶果自种,独爱绵长,望你静心一听,与我冰释前嫌。”

羽朵一瞧势头不对,“滚开!”厉声呵斥后,一掌奋力推开七笙,迅即遁逃而走。

七笙旋即追来,抬手在自己眼前施法后,便急声呼唤:“回来!你休想再逃掉!……你听我说,那些逢场作戏都不是真的,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刨心相赠不怨无悔……”

“哼!你有真心吗?你那逢场作戏的真心,倘若强行塞给我!我便拿去喂狗!”羽朵边逃,边喊道:“禽狝赤蛟,你滚开!我此生都不想再遇见你!我讨厌你,鄙视你,厌恶你……就凭你这卑贱的赤蛟?妄想动摇天道?取而代之?岂非不自量力……不要再跟着我!你不是要去颠覆六界吗?还不快去?去找那位欣怡仙子去出谋划策,想必日后你和她便可荣登天君天后之位,如此伟大而又要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难免要忙个千八百年,快去追逐你的宏图大业!……恭祝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衣冠禽兽,宏源尽早达成,而后天打雷劈!不得善终!滚开滚开!再敢纠缠,我便将你们的密谋,全部公之于众!叫你们提前自食其果!”

一字一句,凉薄重伤,铭感细腻的七笙,痛彻心扉。

七笙默默流泪,望着天边羽朵的身影,飞得渐行渐远,纷乱间模糊到就要消失。他忽得心头一紧:你怎会如此厌恶我?

许是泪水的冰凉叫人清醒,想到她刚才提过大泽仙境!又清楚我们的密谋……莫不是?她与大泽仙境有关?早就知道了,天后想借大婚之日,让我起兵弑杀天君?

她为何唤我赤蛟?若我真的是只赤蛟,天君绝不可能是吾生父!

羽朵空中急速飞行间,逃了半日,回看身后,再无踪影,想是自己甩掉了七笙,因而思量一遭,不能直接去寻沈依,故而她前往了大泽仙境,该是让灵凌知道七笙的品性。

……

今日大泽仙境外,几名前去小仙刚从天宫办理迎亲事宜后返回,他们落地后说说笑笑,谈论着七笙殿下和灵凌仙子的婚事。

忽而有一名小仙说话间瞥见身旁疾驰而过的身影后,旋即惊呼一指道:“灵凌仙子?”

其他几名小仙旋即驻足半空,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地讨论着,灵凌仙子何时出了大泽仙境?主母河关关整日看管如此森严,她怎么逃出去的?咱们要不要将此事禀告呢?

七笙猜测她会前往大泽仙境,此时来得正巧!听见那些小仙唤前方紫衣女子做“灵凌仙子”,又瞧她飞落大泽仙境,忍禁不住痴笑一声。断然猜到,怕是之前在凤凰阁时,他和欣怡的对话,以及他和欣怡的亲密行为,早已被这位紫衣的“灵凌仙子”全部瞧见听去了,不然她的刚才的言语,何故如此激愤?怕我认出,所以施法隐去了额间复眼,还真是心思缜密。

那些关于灵凌仙子和蓝尘的流言蜚语,七笙也是听见过的,如今看来怕‘灵凌’前去迷惑蓝尘,也是早有图谋!早些年间,有传言道,赫琛迎娶河关关,只是为了得到蒲英铃。然则那蒲英铃好似并未葬在其体内。

顺着思路继续猜测:后来河弯弯出现,赫琛处处呵护相助,该是又将主意打在了此处。然则意外种种,河弯弯与其女魂飞魄散,蒲英铃再无踪迹。可邶承国中皇室口耳相传的秘密,仙女留下的小金枣!难道?那金枣便是蒲英铃?

想必灵凌当年潜入圣都时,也是为此而来,那时的她就见过年幼的蓝尘,得知蓝尘带走了邶承国的国宝,故而才会从蓝尘这里下手,妄图得到蒲英铃。蓝尘若与她亲昵,她想骗取灰鹤的所在,害其性命!亦是易如反掌!如今她离开蓝尘身边,方才无视天则之力,想必已然得手,从蓝尘那里骗取了蒲英铃!

之后呢?大泽仙境得到蒲英铃,意欲何为?

依着欣怡的旁敲侧击之言,当年想用昊天之辉,取我性命的便是天君闻傲。可我当时并不忠心于天后拂黎,若我死了,对她无益,反而我活着,才对她有价值。她便可一直拿捏着天君闻傲,利用我寻母之事,让众仙神与闻傲离心离德,再告知我母亲究竟死于谁手?

让我与闻傲相斗,她作壁上观!净收渔利!

那时拂黎明知闻傲要杀我,却不阻止,生生让我失去双目,既是给我些教训,也可让我往后忠心归顺,与她同心。

此番又派人来助我模糊视物,从而感激效忠,倒是方便让我日后为她卖命!

拂黎天后收服我的计划,安排的当真巧妙,且不知有个更会算计的大泽仙境,从中牟利!好一个灵凌仙子!你们所有人各自一番谋划,究竟还想将我如何利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灵凌仙子!你将我一颗真心伤得千疮百孔,又伙同他们再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哼!饶是我痴心错付!早没看出,益熏心的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后无论哪一方最终获胜?大泽仙境蒲英铃在手,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或许还能收众仙神之心,谋更长远的打算……

看来河关关早就和拂黎计划好了,赫琛又与闻傲另厢谋划。难怪你不愿与我成婚!因你早知,大婚之日,我会有怎样的结局!

周遭安静地没有一丝风,唯剩迷惘在耳畔呻吟。

你说我是只赤蛟?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如此,我便全然明了了。我并非闻傲亲子,难怪他杀了我母亲朱莎后,看着我的神情,总是那样若即若离,原是我可利用,也可随意除去。

而拂黎,显然是全部知晓的,故而以我为制衡,牢牢控制了我,便是抓住了闻傲的死穴!

哈哈哈哈……朱莎其实并非我亲母,想必灰鹤知道一切,所以,闻傲才会派人常年追杀灰鹤。拂黎却暗中作梗,不是真的想救灰鹤,全部都是为了他们的野心!将我们玩弄于股掌!

夺我光明,灭我心性,绝尽我一切温情牵绊,任尔等蹂躏愚弄,之后兔死狗烹!拂黎,你真当我是无知孩童吗?助你密谋造反,之后你来收拾残局,我背负弑父之罪赴死!一只恶行满满的赤蛟,怎可成为天君?原来如此!

若抖出昊海天尊早已被闻傲和拂黎暗害,还有相助他们的三位神尊,不知这九襄凌霄,该如何风云变天?待那时,我是赤蛟又如何?既然我吞噬了百颗麒麟丹,化身真龙,或许也是天命,那我来做这天道,做这九襄凌霄之上,天君之名的唯一继位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卑身贱体,白屋寒门,万里卷潮竟悲凉,断梦俯首拜成全。

我要六界众生,都臣服在我这是赤蛟脚下,还有你,灵凌!

世间不公,良知?留存其?又有何意?

宛若心中无尽黑暗绵延而来,将那曾经温柔的笑容,清澈的心念,驱赶地不留痕迹。

七笙阴冷的呵笑一声后,毫无留恋地转身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