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成功没有迟到呢,但就当我兴致勃勃地通过人来人往的过道到达搜查一课的办公室时,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群人围在课长办公室门口,他们显然不是在偷窥敞开的办公室内有什么东西,而是有一具尸体倒在门口,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焦味提醒了我这具尸体已经被某人“人工”焚化了,好在窗户全都被打开了,空气并不呛人。我来到尸体跟前蹲下,地面并不是很烫,火势估计已经被扑灭有一段时间了。烧成这个样子八成是认不出来了,不过至少比上次的尸体好查一些,我在烧焦的皮肤上找到了伤口,位于胸口,看起来是一刀刺入心脏。然后我在边上挪开几步的位置发现了一本警察证,上面的名字是本堂瑛,但是我不能就此认定死者就是本堂瑛,现在我应该确认一下本堂瑛是否失踪了,然而我才刚来没多久,还不太熟悉警局的人,所以我决定找别人问一问。我四处观望了一下,没有找到叶文洁女士,嗯,她不需要准时到这儿,也没有看到诸星大,嗯,他迟到也不是很奇怪,终于,我找到了穆帅大叔,坐在他的课长办公室里。我看了看地板上的尸体,从尸体旁小心地挤进了办公室,我觉得跨过尸体不太好。我正想说话,但当我看清大叔脸上的表情,我就说不出来了,他面目呆滞,眼神空洞,令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另一具尸体。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叶女士的声音,我走到门口,看到叶女士刚蹲到尸体旁,在我对面,我也蹲了下来。
“谭明真,你已经到了啊。“叶女士看到我,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猜监控摄像头应该知道。”
“好吧。”叶女士又观察了一下尸体,接着说,“但是在录像调取出来之前,来看看我们现在能知道些啥。尸体严重损伤,我看不出来这是谁,但是我看到了地上的警察证,我想你肯定也发现了,遗憾的是,直到现在我并没有看到本堂瑛警官,希望几分钟后他能从厕所出来告诉我们他只是把证件掉在了这里。额,但是课长在哪里?他应该不会迟到才对。”
我示意叶女士看办公室里。
“哦,老天。那么尸体就不可能是他了。”叶女士差点坐到地板上,但她还是稳住了,“那他在里面干什么?这么大的事课长居然不来调查。”
“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我顿了顿,说,“他看起来好像感触蛮大的。”
“哦,我不知道他和本堂瑛警官关系这么好。”说着,叶女士站了起来,“死者的身份过一段时间就能知道了,我先去查点东西。”我看到叶女士去了犯罪档案库,想要进入那里需要用到警察证、匹配的视网膜和指纹,但是叶女士似乎有专属的证件可以进入,我的视网膜和指纹还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录入系统库存。叶女士开门后,正好有个人要出来,他们打了招呼后擦肩而过。
不久后,叶女士出来了。诸星大也到了,这次迟到得有点久啊。这时,穆帅大叔突然站了起来,他神情严肃地走了出来:“所有搜查一课的警官听着,现在所有搜查一课的警官都到达了现场,除了一个人,就是本堂瑛警官,我已经和他的家人联系过了,本堂瑛警官并不在家,那么根据现场的情况,我们不得不作出一个悲伤的假设,本堂瑛警官已经到达了警局,并且就躺在我们面前的地板上。”我感觉现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叔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一个本堂瑛警官负责侦办的案件,当事人很不满意,就是272号案件。当事人庄天涯曾多次前来闹事,并且据他自己所说在从事邪教方面的工作,我十分怀疑其为这次案件的犯人,所有人立刻出动,彻底搜查其住所。”人群中有个警官说:“这样好吗?我们有证据吗?”大叔又说:“立刻出动!”人群渐渐开始动了起来。叶女士挤了过来,把穆帅大叔拉进了课长办公室,我也跟了进去。
叶女士说:“穆帅,我刚才就在查本堂瑛警官办过的案件档案,本堂瑛警官办过那么多案子,你怎么能确定这是庄天涯的报复?”
大叔说:“直觉。”
不止叶女士,连我也惊呆了。叶女士又问:“你有什么依据?监控录像还没调取出来。”
大叔说:“等录像出来就太迟了,我了解庄天涯的为人,他做出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意外。”
“穆帅你疯了?”叶女士急得来回踱步,“而且272号案件确实是我们办案有误,庄天涯除了一直记恨着我们之外,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我不认为他会是凶手。”
我开口了:“可以告诉我272号案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叶女士想了想,说:“嗯,也得让你明白课长是在说什么。”随后我便听叶女士娓娓道来,表情也慢慢变得夸张。
272号案件,简单来说,就是有个女人名叫欧阳雪,创办了一个学术组织,专门研究一种奇怪的东西,当时有警察怀疑他们是邪教组织,贩卖毒品,于是警察们突入了他们的一栋楼,而在慌乱中,一名警官开枪击中了欧阳雪,欧阳雪当场死亡。后来这个学术组织被证明是清白的,而这位欧阳雪女士的丈夫就是庄天涯。
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问道:“这名开枪的警官不会就是本堂瑛警官吧?”叶女士点了点头。我心里还有一万个为什么想问,不过还是忍住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解开这个案件。
我又仔细看了看现场,尸体位于课长办公室门口,虽然周围没有连着易燃物,但是不知道火势大的时候有多大,火势似乎始终留着尸体周围,连旁边课长办公室的门都没有被烧到的迹象,这是运气好吗?还是凶手或者焚尸者有意为之?另一点,尸体的位置有没有什么意义?
课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见穆帅大叔无动于衷,叶女士便上前接了电话:“什么?你说诸星大他怎么了?”
赶到诸星大被送往的医院后,我从同事们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当时,遵循穆帅大叔指令的他们,依照命令前往庄天涯家,在快要到庄天涯家时,远远看到诸星大已经到庄天涯家门口了,不一会儿,传出来一声惨叫,他们马上冲了过去,看到诸星大倒在血泊中,庄天涯正拿着菜刀站在旁边,他们一伙人立刻将庄天涯制服,分成两组人,一组开车将诸星大送往医院,另一组将庄天涯押回警局。现在,诸星大正在手术室里接受抢救。
叶文洁女士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显然她很焦虑,但我觉得我比她还要焦虑,我满脑子一片空白,坐立不安,诸星大是我在警局里刚交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他也是其中我最要好的那一个,我不知道要是自己失去他该怎么办。此刻安静的空气中到处飘荡着难以忍受的窒息感,脑袋中的各种杂音都掩盖不了巨大的祈祷合奏。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我立刻站了起来,叶女士走了过去,对医生说:“医生,诸星大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患者被菜刀擦伤了动脉,好在没有破裂,但是腹腔被刺穿,大出血,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但患者似乎缺氧过久,能不能醒过来就看患者自己了。“
诸星大的病床从手术室中被推了出来,我们也跟着医生、护士一起跑,来到了ICU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
一转眼,窗外的夕阳就不知落向何方了,夜色笼罩大地,我们这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诸星大还没有醒来,叶文洁女士提议我们抽签决定了晚上照看诸星大的顺序。我抽到了第7晚,我希望不需要轮到我照看,希望诸星大早早醒来,我好久没有如此担心别人了,上一次还是为了希朵莉。抽完签后,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最后就剩下叶女士和我。
叶女士突然面向我,对我说:“谭明真,有一样东西我想交给你。”
“是什么东西?”
只见叶女士从上衣内侧的口袋拿出一本本子,说:“这是某个人的日记本,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这很重要的话,为什么给我?”
叶女士说:“我不知道,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吧。我认为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我以为我会犹豫,但我没有,我直接问出了那个问题:“这是阿助的日记本吗?”
叶女士愣住了,随即她双手摊开在空中,像是试图抓住自己的思维,欲言又止,又晃了晃脑袋,最后说:“你知道了?”
“我听到你在啜泣,还听到你和大叔说阿助的日记本……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去偷听你们的对话……”
叶女士打断了我:“没关系,没关系。你有权利知道,也应该知道。但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开不了口,对此我非常抱歉。”
不知为何,我看到叶女士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她别过头去,但我知道她的脸上划过了一道泪痕。我低下头看着我手中的“阿助的日记本”,我觉得是时候走了。但是去哪儿呢?
就在这时,叶女士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赶忙来到病房外,我觉得她是在试着离病房远一点又不想看不到病房,同时她用手势制止此刻站在病房门口的我进一步离开病房,我需要看着诸星大,所以我又坐回了刚才坐着的椅子上。会是什么电话?我不禁这么问自己,如果是毫无意义的来电,叶女士可以也很可能会选择直接挂断,所以我猜测是与案情相关,毕竟其它关于叶女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我知道叶女士回来了。她径直来到我身前,将手机摆到我面前让我看。那是一段视频,准确地说是一段监控录像,更准确一点,这就是我们搜查一课大办公室的监控录像。一开始,办公室内空无一人,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视频中,在他试着找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他的侧脸,叶女士说这是本堂瑛警官,然后他突然看向课长办公室,并且慢慢地走了过去。当他敲响课长办公室的门后,门被迅速拉开,我们看到了那一幕,一把并不大的匕首刺入了他的上半身,回想一下尸体的情况,我们可以认为凶手刺在了胸口的位置,然后凶手迅速地将其放倒在地上,看不清他在尸体周围做了些什么,他的身体总是挡在监控摄像头的视线上,然后似乎是起火了,他似乎就从办公室的门口逃跑了,好在监控摄像头就在门口上,拍到了他的面容。
叶女士说:“是高木涉警官。”
我说:“是啊,肯定,课长下逮捕令了吗?”
叶女士托着下巴走了两步,说:“已经下达了。但是我觉得这没理由啊。”
“为什么?”
“我了解高木涉警官。”
我还是忍不住我自己:“就像大叔了解庄天涯一样?”
叶女士愣住了,我赶忙说:“我很抱歉。”
叶女士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什么心里话憋着没有说出来,然后她说:“这是不一样的。高木涉警官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了,是我们几个最熟悉的人之一,我真的不认为他会杀人,更不会去杀本堂瑛警官。”
“即使看到这个监控录像?”
“是的。“
我将双手手指交叉,沉思了一会儿,当我睁开眼睛,竟看到叶女士盯着我的脸,一时我感到有些害羞。但是这不重要。
我说:“实际上,我认为这段监控视频中有许多疑点,并且我也不认为高木涉警官是凶手。”
“继续说。”
“首先,视频的时间是今天早上6:28分到6:31分,显而易见的是,本堂瑛警官并不是早早去办公室里溜达的,他是去做某件事情的,通过他在视频中的举动,我敢说他肯定是去见某个人的,而一开始他不知道他要见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也许他知道是在这个办公室见面,也许他只知道是在警局的某个地方,不管怎样,他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从课长办公室的门里传出来,让他把注意力都转移到课长办公室去了,而且他毕恭毕敬地敲门,他肯定知道有人在里面,所以我猜测之前的声音肯定是里面的人说了句话,比如‘请进’。然后我们看到里面的人就是那个凶手,他利用开门的一瞬间杀死了本堂瑛警官。不得不说,非常干脆利落。与此同时,凶手几乎是立刻开始了对现场的布置,这个凶手肯定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我无法断定他到底杀过多少人。接下来的这段视频中,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凶手总是用身体背对我们挡住我们的摄像头视线看不到尸体,看起来像是无意的,但是我觉得这个凶手如此谨慎地等待开门的瞬间,他一定很清楚摄像头的位置。但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矛盾。如果他真的知道摄像头的位置,为什么他从离摄像头近的门口出去,而不从摄像头拍不清的窗户逃走呢?如果他真的在意这一点,他完全可以戴个面具。”
叶女士幡然醒悟:“所以你是说他不在乎。”
“正是如此。”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下观望了一下,“我们看到了他的脸,所以他的脸一定是假的。”
“易容术。”
“是的,易容术,简洁的词汇。”说着,我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
“凶手不让我们看到尸体周围一定有什么意义,我要回到警局再仔细调查一下。顺便,路上还要去吃个晚饭。诸星大就拜托你了,叶女士。”
“没问题。”
突然,我想起来一个细节,我又说:“叶女士,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刚才说高木涉警官是‘我们几个最熟悉的人之一’,‘我们几个’是指谁?”
“先生,我从没见过有人从二楼拦出租车,而且是在医院二楼大声喊,医院的其他人不会对您有什么意见吗?”
“不用担心,你看到了,我用了我自制的扩音器,它能尽可能地朝一个方向范围内扩大声音,但几乎不会增大其它方向的声音。”
“您是说那个夸张的大喇叭吗?您可真会说笑。”
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我不想浪费时间闲聊,诸星大的生命危在旦夕,我觉得现在的我不再害怕自己的观察会伤害到别人了。刚才叶文洁女士说那句话只是她有些激动说错了,但是我觉得她在说谎,如果她想说的是‘我最熟悉的几个人之一’,她一句话说错了两个地方,显然不太可能。但我相信她,我觉得这个谎言应该和案件没有什么关系。
“先生,‘正义的伙伴’西餐厅到了。”
好,现在我就去见见庄梓吧。
牛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但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见到庄梓,听店员说是请假了。只好下次再说了,先回警局找找线索。庄梓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研究“千年积木”,这正好就是庄天涯研究的东西,我想庄天涯大概就是庄梓的父亲了,我猜庄梓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案件的情况,所以想和她聊聊。
已经走到警局了,我立刻来到案发现场。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白线,我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就注意到了新的线索。本来尸体所在的位置下面有一些沙砾,如果再仔细点观察就会发现沙砾都沿着白线排列。我继续搜查,试图找到一些其它的线索。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依然没有找到其它线索。这些沙砾的作用可能看上去很令人疑惑,但是结合尸体周围没有任何易燃物这一点,就可以得到解释了。警局里清洁工作并不是每天都会进行的,平常都是我们自己管理的,我印象中昨天晚上并没有清洁工作,在别处地上放着的各种各样的物品都说明了这一点,而在尸体周围正好没有任何物品,很有可能是凶手不想让火势扩大移走了物品,所以他布置了沙砾,来困住火势,也是为了防止火势扩大。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不想让火势扩大,也许是凶手良心未泯?我甚至没有发现其它任何线索,如果不是我看漏了什么地方,就是凶手真的就只是做了这一件事。
我开始回忆监控视频中的种种细节。我站到尸体的位置,看着监控摄像头,然后又来到监控摄像头下,看着尸体的位置。我是在计算大小、距离和方位,并且我成功了。我发现在监控摄像头下不一定要出门,如果这时候我蹲下,我可以绕过监控的范围,从边上的窗户跳下去。我打开这扇窗户往下看,下面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我觉得如果要保证不被人看到还是有点难度的,但是现在很多人事不关己就不在意,即使真有人看到了凶手逃走,很难说他会不会来报案。
虽然我现在感觉状态良好,但我得承认,我卡住了。我抽出一旁的椅子,坐到我的座位上,再次屏息凝神,试图找到自己遗漏的细节。
我认为凶手挡住摄像头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但除了沙砾之外,我并没有在尸体周围找到他动的更多手脚。我发现了摄像头的死角,这一点可以以后确认,但是即使真是如此,这是否有什么意义?如果凶手使用了易容术,他完全可以凭着易容的脸再从正门离开,就像他来时一样,没有必要冒着被路人看见的风险从窗口逃走。被假扮的高木涉警官又去了哪里?他还活着吗?
突然,我感到灵光乍现,就像被闪电劈中一样。我意识到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没人知道高木涉警官是什么时候被假扮的,凶手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混入搜查一课了?我立刻打电话给高木涉警官的家属,确认了高木涉警官从一个星期以前就出差了,至少他家里人是这么认为的,好像穆帅大叔还没有告诉他们高木涉失踪的消息。那么,凶手可能在一周之前就已经潜入进来了,这样就会引出下一个问题,如果凶手杀害了高木涉警官,又杀害了本堂瑛警官,将其认为是对警察的报复是合理的,那么为什么凶手要等一周的时间呢?为什么他不在杀高木涉警官后立刻就杀死本堂瑛警官?
我因这个问题引发出的万千可能性感到有些兴奋,旋转起了我的转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