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得悉知梅被选为秀女,尚书大人表面静如止水,内心却悄然地在背地里滴血流泪。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舍,尚书大人最终还是选择将将柳北送了出门。
知梅明白爹爹的苦心与挣扎。她不怪爹爹,因为她又何曾不知道,自己是爹爹心中的一块肉?
爹爹将心中的肉割下来,拱手让人,又怎会不心疼?
柳北静默地听着这一切苦涩,细细地咀嚼。
反反复复的,知梅时而轻声说话,时而静默,终于还是慢慢地睡着了。
看着她疲惫的睡颜,即使柳北想让她留下来,也并非良策。
毕竟,一位贵人彻夜未归,始终会落人话柄。
柳北将知梅扶起来,让她舒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并到她的住处走一趟,让几位贴身婢女来接她归去。
然后,柳北又唤醒了紫雪。
那傻丫头醒来后立马变得精神奕奕,好像方才重来没喝醉似的。
她自己直挺挺地走回了寝室,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柳北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空旷的房里,就只是剩下熟睡的悠幽,以及醉得不省人事的白七了。
此时的白七,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令柳北感到有隐隐的不妥。
凡事小心之上的白七,真的会如此吗?
但是,真正的疑惑即使想得再多,也不能马上解决。
柳北决定先将白七扶上椅子。
一触及白七的身体,柳北瞬间明了,内心一阵失措。
怎么会这么烫?
柳北恍然大悟,原来白七并不是纯粹的醉酒,而是生病了。
此时的他正在发烧,因体温高升而通红的脸颊,与酒醉的发红混淆了。
柳北暗暗骂自己的不尽责。
怎么到此时此刻才察觉?
白七似乎因为睡久了的冷地板,发烧愈加严重。
即使闭目养神,也抑制不了微弱的呻吟。
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白七搬到柳北的床铺去,让他安心歇息。
焦急的情绪一涌而上,柳北看着一脸不适的白七,很是迷茫。
为什么突然这样呢?
“白七。”柳北轻轻唤道,试图让他醒来,喝点水。
可他却对柳北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下去不行了。
柳北担心地伸手摇摇他,再次唤道:“白七,醒醒。”
这一回,白七的睫毛轻颤,竟是缓缓将眼皮撑开了一丝缝隙。
柳北见他有了反应,便急急地凑前说:“来,先喝点水。”
白七乌黑的眼瞳,缓慢地转向柳北,盯住半响终于开口:“柳北。”
“是,白七。来,喝点水吧。”此时柳北已不顾及他唤柳北什么,只是一心想要让他喝水,继续歇息。
白七却好似没有看见柳北递向前的水,气若游丝地说:“柳北,天意弄人。”
听罢,柳北更心急了,开始说胡话的白七,可是病得更重了?
柳北不顾他的意愿,一把将他扶起。
让他的后背靠在床沿,轻轻地将水往他的嘴里倒。
白七略干的唇触及了水,出于自然反应地吞咽下去。
下一口,却呛到了喉咙。
白七突然一阵咳嗽,胸口剧烈起伏。
柳北急急地用手轻拍他后背。
随即,白七却一把抓过了柳北的手。
那双宛如雪霜的眸子,直视着柳北,却不像是在看着柳北。
白七的眼神没有一丝疑虑,沉声说:“若再给柳北一次机会,柳北能否把握?”
他真挚的眼神,让柳北的心底乱糟糟的,好似千丝万缕缠了又缠。
“白七,睡吧。别闹了。”
柳北只得轻声劝道。
对于柳北的劝说,白七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恍惚间,他身子往前一倾。
“小心!”
柳北以为他身子不稳,急急凑向前,要将他扶正。
怎知,就在白七差点儿掉下床时,他柔软的唇就这样迎面覆上。
细致的皱,带着冰凉的温度。
感觉到嘴唇上真实的触感,柳北吓了一跳。
慌乱中,出自于自然反应,柳北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嗵!”
白七的身体就此顺势往后倒去,一头栽在床上。
柳北有些愣了。
刚刚被吻了?
白七浑然不觉,随意地翻动身子。
他嘴边呢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白七?”
柳北轻唤,看看他是否醒了过来。
白七的眼睫毛颤动着,好似在发抖,又似被风拂动。
不出片刻,柳北才发现他已经进入了沉眠。
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眼睛、鼻梁……
刚刚意外亲吻柳北的那双薄唇,没有遮掩地曝露在空气中。
上一刻的触感在柳北脑海中回放一遍。
“别想了,别想了。”
柳北不断地告诫自己。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安定心神。
然后,将白七的睡姿摆好,让他好好歇息。
盯住他毫无防备的睡颜,柳北不发一语。
因为,刚才的白七,是柳北从来没见过的白七。
像个彷徨失措的孩子,怕是抓不住自己最爱的东西。
柳北清楚知道,他透过柳北的影子,看到了柳北本人。
明明割舍不掉的,是他和柳北的记忆。
然而,此时心脏隐隐作痛的人,却是柳北。
柳北想,今晚注定难眠。
为他盖上了棉被,柳北往房门外走去,打算到屋外乘凉看星星。
谁知,一阵温热的触感从手边传来。
柳北不禁回头看了看。
是白七握着了柳北的手。
他倚靠在床边,双颊微微发红,将他雪白如霜的脸衬托得更脱俗。
可此时他眉头轻蹙,深邃的双眸微微睁开,瞳孔却没有焦点。
“柳北……”
白七轻声唤道。
柳北?
这不是柳北在宫中的化名吗?
“白七,柳北是柳北。”柳北碰碰白七握住柳北的那只手,回应道。
虽然这种解释有点蠢,但此时柳北心中的另一个念头比所有东西都还强烈。
那就是,若此时的白七希望陪伴他的人是柳北,柳北不介意成为她。
也许是出自同情。
也许是今晚的酒喝多了。
柳北不忍心抛下白七。
白七没有理会柳北的回答,再次乏力地躺回床铺,将眼睛闭上。
手却没有放开。
柳北以为他又要入睡了,便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以免惊扰他。
然而,这时白七却发出了微弱的沉音。
“在宫中,还是叫‘柳北’较好……”
柳北听得一清二楚。
叫‘柳北’较好吗?
眼泪沿着脸颊缓缓滴落,渗入单薄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