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标本
江南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科的自动门在夏燃身后缓缓闭合,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七月溽暑的潮气扑面而来。她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那是孤儿院王院长发来的第七条消息:“小燃,明天来得及的话,记得给朵朵带些退烧贴。“
抢救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明明灭灭,像一颗将熄未熄的心脏。夏燃把护士站的电子钟往怀里揣了揣,15:37的荧光数字在她视网膜上烙下淡绿残影。这是她连续值的第三个夜班,可当推床碾过地砖缝隙的声响从消防通道传来时,肾上腺素还是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太阳穴。
“23床室颤!准备除颤!“
主治医师的吼声撞碎了走廊的寂静。夏燃几乎是扑进抢救室的,橡胶鞋底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看见那个男人蜷缩在心电监护仪的蓝光里,亚麻衬衫领口松垮地垂着,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床栏杆。右手虎口处的火焰刺青在冷光下泛着青灰,像一簇被雨水浇熄的篝火。
“患者是您家属吗?“她单膝跪地按压胸廓,消毒手套下的指甲缝渗出血珠。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遇到无名氏患者,前两个都在送达ICU前停止了呼吸。男人的肋骨硌在她掌心,嶙峋的触感让她想起福利院阁楼上那些被老鼠啃噬的旧书脊。
沈烬的瞳孔突然收缩,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夏燃的听诊器贴着他心口时,捕捉到异常的早搏节奏——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在福利院阁楼听见的某种野兽濒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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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颤仪电极板贴上皮肤的刹那,夏燃嗅到了熟悉的铁锈味。这不是医院常见的血腥气,而是混合着旧书页霉斑和油画颜料的陈旧腥甜。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闪过残片般的画面:穿旗袍的女人在燃烧的画框前狂奔,染血的宣纸蝴蝶撞向玻璃展柜...
“准备200J!“麻醉师的提醒将她拽回现实。沈烬的睫毛在电流中颤动,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宛如地图上的河网。夏燃注意到他耳垂三枚银环在电击中泛着冷光,其中一枚内侧刻着模糊的“S&J“字母组合。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沈烬的瞳孔开始扩散。夏燃抓起除颤仪的手突然顿住——这个男人的虹膜边缘有圈极浅的灰色环纹,和她储物柜深处那个褪色布娃娃的眼睛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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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除颤仪第二次充电完成时,沈烬的手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在乳胶手套上留下月牙形凹痕,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别...别碰那个...“心电监护仪骤然归为直线。
夏燃的瞳孔里映出沈烬最后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某种近乎解脱的释然。她俯身抢救时,翡翠平安扣从他领口滑落,在抢救床与墙壁的缝隙间滚出清脆的撞击声。
“等等!“她几乎是扑跪在地,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玻璃渣。翡翠吊坠在无影灯下泛着幽光,背面的刻痕在放大镜下逐渐清晰:“致我的小画家,生日快乐——父亲“。日期赫然是她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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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的冷气让夏燃起了鸡皮疙瘩。她隔着密封袋抚摸翡翠内侧的刻痕,解剖台上的沈烬面容安详,右手仍保持着抓握姿势,掌心皮肤因长期握笔留下的茧痕清晰可见。法医递来的速写本扉页上,血指印画着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最新一页的素描让她瞳孔骤缩——那是她今早经过医院后巷时,无意间瞥见的废弃教堂废墟。
窗外闷雷滚动,夏燃低头看见自己白大褂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绘满泪痕的机械钢笔。笔帽拧开时,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飘落地面,照片上的婴儿左耳后有块月牙形胎记——和她更衣柜镜中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