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银锁流光越古今

除了山,还是山。

山峡里,江水潺潺。

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缠绕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

山峡里,江水裹挟着赭红色的泥沙,在九道十八拐的河道中奔涌。当浑浊的江水拍打着最后一道赭红色崖壁时,终于挣脱了群山的桎梏,朝着东方浩浩荡荡地奔去。

错落有致的茅草房嵌在江水折回的石崖上,高低平台自然形成四合院的格局。高台正房旁歪斜着几株枣树,即将成熟的枣子泛着青黄,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时不时有一两颗熟透的枣子“咚”地一声坠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咯咯——喔!”一声嘶哑的鸡啼撕破晨雾,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犬吠,从竹林深处传来,惊飞了几只在枝头小憩的鸟儿。

阿果抚摸着叮当作响的银饰腰带,站在江涯突兀的棱角上。

晨曦为她一身崭新的彝族盛装镀上暖金色,头上的银冠、耳畔的银耳坠、胸前的银锁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清脆的声响显得寂静的山谷更加空旷。

她踮起脚尖,朝着云雾缭绕的山坳张望,眉心微微蹙起:“阿哥怎么还不回来?祭祖也该结束了……”

阿果咬了咬嘴唇,伸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刘海。自从父母离世后,她和哥哥阿支相依为命,每一个清晨,她都会习惯性地等哥哥归来。

山坳深处,阿支跪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拂过碑上模糊的刻字。

他身上的黑色查尔瓦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手里攥着的青铜酒壶倾斜,琥珀色的清酒缓缓洒在墓前的野草上。

这是每年祭祖时父亲必做的仪式,如今父亲不在了,这个任务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阿爹,阿妈,今年的‘天涯醉’酿得比去年更烈。”

阿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阿果说,等找到传说中的银锁秘纹,就能解开咱们彝家酿酒古法的最后一道工序。到时候,我们一定能酿出最好的酒。”

话音未落,墓侧一角荒草丛中,一个沾满泥土古朴的银锁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枚手心大小的长命锁,和阿果胸前的一模一样,锁身刻着彝族特有的火焰纹与太阳纹,此刻正散发着幽幽蓝光,锁扣处的纹路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阿支被蓝光吸引,刚要伸手触碰,就听见阿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阿哥!你怎么半天不回家,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餐——”

阿果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朝着山坳跳跃着跑来。

奇异的是,此刻她脖项间的银锁同时蓝光大盛,两枚银锁的蓝光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旋转的光涡。

原本轻柔的江风骤然变得凛冽,卷起河滩上的碎石与落叶,在光涡中形成巨大的漩涡。

“不好!快过来!”

阿支猛地站起身,却见光涡的吸力越来越强,脚下的杂草和灌木几乎要被拔起,土地开始龟裂。

阿果踉跄着冲向哥哥,裙摆被狂风掀起,银饰在阳光下闪烁着凌乱的光芒。

两人的手刚握在一起,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光涡深处。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飞速倒退的光影,银锁的蓝光将他们的身影彻底吞噬,仿佛被卷入了时光的裂缝。

不停地在时光裂缝中旋转,不久二人就失去了意识。

山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阿果的意识在混沌中逐渐清醒。她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是陌生的灰蓝色天空,雨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打在脸颊上生疼。身旁传来阿支痛苦的呻吟,她强撑着坐起身,这才发现两人竟躺在一片泥泞的稻田里,四周是古朴的茅草屋和蜿蜒的青石板路,远处的山峦间萦绕着袅袅云雾,完全不是自己家乡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果感觉后背上有坚硬的物体抵触,麻木的身体也有些丝丝疼痛,她闷哼一声坐了过来。

幽幽的稻穗清香取代了熟悉的江水腥气,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是湛蓝的天空,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扑棱棱飞过。

“阿哥!阿哥快醒醒!”

阿果拍打着身边的阿哥,焦急地呼喊,拽着阿哥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这才发现身上的彝族盛装沾满了泥浆,腰间的银锁还在微微发烫,锁身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些。渐渐苏醒过来的阿支也慢慢坐了起来,脸上满是茫然。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从稻田里传来。

阿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少年男子趴在泥水里,背上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稻田。

他的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污泥,却难掩眉宇间的清俊与倔强。

男子努力抬起头,看向阿果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探究。

“哥!你怎么样?”阿果关心地打量着阿支,伸手去扶他时,指尖触到了他后背潮湿的泥土。

阿支缓缓睁开眼,眼中满是震惊与警惕:“这是哪?我们不是在祭奠阿爸、阿妈......”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几道粗粝的叫骂。

两人急忙躲进田埂旁的杂草丛中,透过缝隙,他们看到几个身着劲装的男子骑着马疾驰而过,为首之人手中还握着滴血的弓箭。

就在马匹即将远去时,阿果瞥见田埂另一侧的泥水里,躺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月白长衫沾满泥浆,胸口处插着一支箭矢,微微蠕动的模样让人揪心。

“他受伤了!”阿果待那群人走远,不顾阿支的阻拦,猫着腰慢慢走了出去。她跪在泥水中,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帮我把他抬到那边的破庙!”阿果冲着赶来的阿支说道。

两人合力将受伤的青衣少年拖进破庙,借着昏暗的光线,阿果看清了那人面容——剑眉星目,虽沾满泥污却难掩书卷气,腰间还挂着半块刻着“沈”字的玉佩。

阿果迅速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翻出止血的草药,这些都是她平日里跟着阿哥在山中采药时积累的药材。她将紫珠草和止血藤捣碎,敷在伤者伤口处,又撕下裙摆为他包扎。

阿支则警惕地守在破庙门口,随时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希望能撑过去......”阿果轻声呢喃,目光落在青衣少年手中紧攥的半卷泛黄文书上,隐约能看到“铸币”“庆安府”等字样。

就在这时,青衣少年突然呓语般开口:“银锁......银梭......”阿果和阿支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震——这与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如出一辙。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少年终于悠悠转醒。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阿果,挣扎着就要起身: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沈砚,不慎遭奸人暗算。”他说着就要行礼,却牵扯到伤口,疼得脸色发白。

“沈公子且先养伤。”阿果按住他,“我们兄妹也是意外到此,还不知这是何处。”

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在得知两人来自遥远的凉山后,他思索片刻道:“此处乃庆安府青山村,近日村中围绕老祠堂宝藏传言不断,想必那些人是冲着我手中的文书而来......”

就在这时,隔壁农房前传来粗鲁的叫骂声。

“老虔婆!再不交出租子,就把你这破茅屋拆了抹平!”

阿果抬头望去,只见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壮汉簇拥着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围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大叫。

那脑满肠肥的人头戴瓜皮帽,身穿绸缎马褂,腰间挂着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正是青山村的恶霸赵有财。

“赵老爷行行好,今年收成不好,实在交不出啊……”

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声音颤抖,浑浊的眼里满是哀求。

赵有财却一脚踹在老婆婆腿弯,老婆婆惨叫着跌倒在地:

“收成不好?我看你是想赖租!给我搜!把能换钱的都拿走!”

七八个手持棍棒的壮汉立即向老婆婆涌去。

“住手!”

慢慢向农房靠近的阿果猛地站起身,她同情心爆棚,毫不思索就要“多管闲事”。她虽不知身处何地,但见不得恃强凌弱,“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欺负老人,还要不要脸?”

赵有财斜睨着突然出现的阿果,见她穿着古怪的服饰,满身泥浆,不由嗤笑一声:

“哪来的野丫头?也敢管你赵爷爷的闲事?”

阿果怒从心起,扬了扬拳头:“我劝你们赶紧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阳光照射在她挂在脖项的银锁上,正巧折射出刺目的光芒,锁身的火焰纹仿佛真的燃烧起来。赵有财身边的壮汉们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就在这僵持之际,趴在地上的青衫少年突然咳嗽着站了起来,看向阿果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咳出一口血来。

阿果心中一急,不再理会赵有财,转身想查看男子的伤势。

却听赵有财在身后阴恻恻地说:“哼,装神弄鬼!给我把这野丫头和那中箭的小子一起绑了!看他们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壮汉们闻言,壮着胆子围了上来。

阿果握紧拳头,心跳如鼓。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天,前路未知,后果未料。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枚祖传的银锁,不仅带她跨越了时空,还将她卷入了一场错综复杂的命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