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良嘴里叼根烟,回头看下女儿,走在后面的秋爽,老丫走在前面说:“姑娘咋的?当初我没生出儿子,你好不愿意,老说绝后绝后的,以后还得你老姑娘养你老。”老丫在娘家最小,所以小名叫老丫。北斗七星出来了。秋爽在后面抬头找,张宝良等她走进大门内,把树条子编织的两扇门挂上绳子缠绕一圈。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套个绳子有啥用呢?秋爽心里想。
张广才岭支脉的山中此时正值春季,各种野菜破土而出,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秋爽挎着筐走了进去,她喜欢一个人上山,不会迷路。她不习惯走别人踩出来的小道,他不想走别人走过的路。露水粘湿了她的裤腿,刚长出来嫩绿的小草和新鲜树叶的清香在她四周弥漫。清晨的光线射进来,嫩绿色的世界显得不那么绿而变成了黄色。今天的任务是母亲交给她的,采些野韭菜中午煎鸡蛋吃。老丫在篮子里给她放十个扎头发的松紧绳,出门前交代她不要走的太远。眼前一条沟,沟里没有水,往年这里水是很多的,她曾在这洗过脸。她先看见的是沟那边一片蓝色的元胡花,元胡花的蓝如梦如幻,是她非常喜欢的一种野花,她观察过这是多年生的植物,还有粉色的。花从里面就有一片山韭菜。秋爽跨过了这个小水沟,密密麻麻的野韭菜就在眼前,她放下篮子,把所有的松紧绳放在右侧的裤兜里,右手每采一根整齐的放在左手。左手攥不住了,就拿出来一个松紧绳捆住,像菜市场卖的蔬菜一样齐齐刷刷的,她继续采着,当她的右手再次落到草丛里对准一个又高又宽的韭菜时,感觉手背碰到了冰冰的,凉凉的,但同时又软乎乎的东西,她一下子蹦了起来,一只癞蛤蟆就蹲在韭菜从里。她自小在农村山里长大,是不害怕这些东西的,但自己的手碰到了赖蛤蟆的皮肤,让她感觉恶心,她用树叶狠擦手背,这只手真的不想要了似的。
这座山矗立在东方红村的东边,村里人都叫它东山。山大而高,涓涓的小溪水自上而下,带来了凉爽,它穿过树干,又滋润了野花,树根下长了很多的蕨类,像是一把打开的绿伞,秋爽除了喜欢野花,就是这样的蕨类了。小溪两侧开满了黄色的野荷花,河水清澈是可以直接喝,一直流到东方红村东大河。虽然叫东大河,其实它并不大。两边冲出不大的沙滩。秋爽采了十捆韭菜,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下了山走到了小河边,春天的河水不深,她挽起裤腿走到对岸,脚上沾满了细软的河沙,暖乎乎的。
老丫蹲着朝灶坑里添柴,用余光就看见秋爽回来了。
“我估摸着你是快回来了。”
“妈,你看,山上老多了,多好!”秋爽拿出一捆韭菜给老丫看。
“干的真板正老姑娘,上鸡窝捡两个鸡蛋去。”
干啥像啥的人,老人都会说他是劳碌命。
张宝良也从地里回来了,秋爽以前和姐姐就说过:爷给爸起的名字真好听。“山韭菜就是比家韭菜有味儿哈。”他满足的抿了一小口酒,又继续说:“今年旱呐,西大壕的水不多,上面浇灌完,到咱家地得啥时候?”“那你也没招,看看再说吧,你去老马家,问问老马大哥抽水机能用不?。”老马的三儿子十岁的时候,在东大河边玩,不小心掉河里了,路过的张宝良把他拉了上来,老马两口子领着孩子,带着两瓶桃罐头二斤绵白糖登门感谢,张宝良有马和马车,驮个粮食拉个柴方便,老马家有剃头的推子,老马还会木匠活,剪头方便了。自那时起,两家相处的很好。两家的孩子一起玩的也很好。
只听村南小路上有女孩的歌声,唱的是正流行的《九月九的酒》,一定是姐姐老美回来了,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特别好看,所以都叫她老美。她总是在外面疯玩,每次吃饭也赶不上热乎的。
“爸,给我倒点水。”老美一边脱鞋上炕一边说。
“你上炕之前自己咋不倒呢?”秋爽不是好脸色的看她姐又看看她爸,她心疼张宝良继续说:“爸,你让她自己蒯。”一瓢水拿过来老美喝完她也会接过来喝两口。
太阳落山了,秋爽走到村西,这个地方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前面有零星的几片水田,田里的水被夕阳照的金光闪闪,水稻还没有栽进去。夕阳躲在大树的后面,空气不再干燥,光线不再耀眼,一切都变得那么柔和,树是柔和的,田是柔和的,房子是柔和的,门口趴着的那条小黄狗也变得温柔了。这是曾经教她三年级郑老师的家,小草房四周零星有几棵大树,空隙是稻田,房子前面有一个小池塘,小学老师曾经组织过全班在这里游泳,她记得那天她没有下水,现在池塘里的水不再干净,飘着一头小死猪,已经腐烂到胀气,像白色的气球一样飘着,是池塘的主人特意扔进去的,远远望去,就像童话里的画面。郑老师会弹电子琴,也会喝很多的酒,学生写作业的时候他坐着就睡着了,脱下来的臭鞋子味儿也掩盖不住他呼出来的酒气味儿。
“狗娘养的,出去出去。”邻居家养的鸡跑到秋爽家的菜园。老丫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她撵好几次了,轰出去又回来,把她气的骂了起来。恰巧邻居女人在栅栏那一边听见了:“老张大嫂,你咋能那么骂呀,啥叫`狗娘养的'呀?牲畜这玩意它知道啥呀?”老丫也不示弱:“我自己家鸡我都没让它进来瞎刨,刚种的菜籽都刨出来了,我家鸡进你家园子你能让啊?”“你说那玩意就不对,牲口它知道啥呀,好像我把她撵你家园子似的。”“我这一下午就撵你家鸡玩儿了,跟看不见似的。”秋爽在屋里听到了她俩吵架的声音,站在门内没有露面,只能看见老丫看不见邻居婶,她能说什么呢?因为这是同学海燕的母亲,她和海燕友谊极深,从小学到初中每天上学一起,有时还在一起写作业,海燕家是满族人,满族人特有的宽脸庞,让海燕看上去很成熟,他家在村里做豆腐,去年冬天屋里的热气致使门边结了厚厚的冰溜子,秋爽打不开门,海燕的爸就会给她开门欢迎她,还会问她是否吃过饭。做豆腐那个屋里白气昭昭像仙境看不清婶在哪里。吃晚饭时老丫又说起这事,秋爽觉得都是邻居婶不好她坏,她家鸡先进园子的,还和妈对骂就是她的不对,秋爽心里很难受,她此时憎恨二婶那咄咄逼人的样子,想来又是海燕的妈,此时想和海燕绝交,又舍不得,怎么办呢?她决定给海燕写一封信,说一说这次家长吵架的来龙去脉,解释下母亲骂人只是随口而出,并不是真的想骂人,海燕的母亲有多么盛气凌人毫不讲理,再写一写她和海燕从小一起长大的友谊。一封长信写了,第二天早上她和海燕同往常一样,在秋爽家的门口集合,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四公里之外的奋斗乡初中上学,路途太遥远所以要早早动身。她们刚跨上自行车,秋爽故意接近海燕,右手把车把,左手把提前准备好的信递给了她,这世界上还有如此近距离的邮政信件,海燕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她接过信的一瞬间,秋爽的自行车猛的加速,把海燕落在了后面,这一天他俩都是形单影只的,秋爽感到无比的难过,她怕失去她,又怕自己的母亲受委屈,还想告诉海燕他母亲的真面目。她想象不出来海燕看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情,会对她做何等的评价,会相信她说的话吗?还是觉得她太小儿科。秋爽在信的结尾写到“我想永远和你做朋友。”回到家后,她的心绪还在为那封信牵动着,她不知道海燕明天是否能和往常一样来她家大门口等她,她不知道明天海燕会不会依然先和她说话,她现在后悔写了那封信,后悔不该给海燕压力,这事和他俩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早上有大雾,秋爽朦朦胧胧在雾中看见了海燕熟悉的身影,她把着自行车在原地等她,见她推车出来笑着说:“我把我妈说了一通,她就那样,太强势了……”秋爽一句话也没说,就像那天看两个女人吵架那样。此时她心里不舒服并没有感觉到胜利的喜悦,而是无比的尴尬,她俩并排骑着,快到奋斗的路口时太阳也出来了,照着她俩的背影,开始有说有笑,海燕说::“我爸说过早上下雾一天晴”。秋爽也开腔了:“我没听过,昨晚收音机上说,每天早上一杯牛奶和一个鸡蛋,就完全可以补充一天需要的营养。”海燕说:“鸡蛋是有,牛奶哪能天天有,我早上吃了两个煮鸡蛋。”“鸡蛋吃多了也不好,对消化不好。”她们骑到了学校,附近住的学生们背着书包不紧不慢的在她俩的后面走着。新盖的教学在半山坡上,各个班级的门朝南开着,台阶上去正前方是的办公室,她俩走上台阶,办公室窗下花坛里的绿植上露水还在闪烁,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东数第三间教室。
秋爽是历史课代表,历史老师上课死板的只读书本上的字,让人不感兴趣,她历史学的并不是很好,她收齐了作业拿到办公室历史老师的桌上,又顺路去了一趟厕所,学校的厕所在办公室的后面,厕所的后边有一片原始森林,学校盖在山上,厕所外面也是无限的绿色风景。等她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人翻过了,没等她说话,同桌林虎说:“等你半天没回来,我想看看你英语作业,我的没写完。”秋爽看见书包里面自己带来的卫生巾露在外面,顿时脸颊绯红,把卫生巾藏在了书包最下层。
这天放学前,班主任老师让她们拿上工具除草,就要接近尾声,一个女同学撒娇的和老师说:“老师,把这点干完,你让我们走吧,今天大结局。”“什么大结局?”海燕接着说:“还珠格格大结局了,哈哈哈。”把老师也听笑了。这就是青春的样子!不怕路途的遥远,一门心思的想着快点骑车回家看电视剧,乌云上来了,骑到一半就下起雨来,风也很大,大到推着她们前行,路两边的小树野花被风吹的斜斜的,刚开的紫色鸢尾花本就飘逸的花瓣随风飘落,紫的如梦如幻,在这样的气氛中,太阳被乌云遮住,狂风夹杂着大雨,春日的温暖也荡然无存,风推着七个东方红的初中生,谁都不说话了,这要是放在平常天,早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个人都骑得很快,村口一棵大榆树被风吹倒,挡住了三分之二的路面,她们依次从没被挡住的路边穿过,各自回家。无常的天气与日复一日的每天8公里路的骑行,他们各个身体健康,精力充沛,骑行技术高超,即便到了冬天,不管是厚厚的雪地里,还是如镜面一样光滑的路面,她们都是骑得自如,骑得安全。
夏天到了,张广才岭下的村庄并没有高温的迹象,原始森林更加深沉茂密,蜜蜂忙碌着采花粉,农民忙碌着除草,半山腰上的黄豆地,黄豆苗已经有半人高,由于苗子太高,不方便用锄头,只能蹲下用手薅,人蹲在豆苗里就看不见了,只看到豆苗在动。植物下的小空间是不通风的,非常闷热。张宝良带着太平赶着下一场雨前,把东山这片黄豆干完,中午带了点米饭和咸菜对付吃一口,太平不觉得累,还到小溪边采了一束黄海棠。
秋爽有写日记的习惯,今天她在日记中写到:他高大威猛,乐于助人,心地善良,他那宽宽的肩膀如果能够让她靠一下该多么幸福!她喜欢看他深沉的眼眸,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她在班里门口看别人打篮球,姜文在后面猛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是姜文别提内心有多好高兴,以为姜文是喜欢她呢,顿时脸又红了。姜文好像没发现她脸色的变化说:“嗯,还行,不傻,反应的挺快。”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很友善,不像有暧昧的情愫,而秋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总是偷偷的看他。从此以后,姜文总是出现在她的日记中。她猜测姜文会不会也喜欢班里的班花佳佳,佳佳的确美丽又大方,秋爽总觉得还是自己更加有内涵。她有时很自信,有时又很自卑,她嫉妒佳佳,学校里除了自己班里的男生,其他高年级的男生也都喜欢佳佳,同时佳佳又是她的好朋友,这种嫉妒不能表达出来只能深埋在心,而她也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佳佳,同样是一起背课文佳佳要总是会先她背下来,同样是穿衣服,佳佳的就很得体自然。佳佳比她小二岁,却懂得很多道理,而秋爽的爸妈没上过几天学,也没告诉过她该如何与人相处还有如何选择未来。有一次秋爽拎着空桶找到正在操场玩的佳佳说:“今天你值日,怎么没打水。”说完扔下桶转身回教室。把佳佳气的站在原地直哭。秋爽总感觉处处不如她,没有人像追求佳佳一样喜欢她,英语老师也那么喜欢佳佳,姜文对佳佳也是那么温柔,她只有班干部这一点点权利可以胜过佳佳。佳佳在她身后哭,她回到教室后悔起来不该对她那般。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得意。
夏天张宝良会在院子里放口大缸填满水,晒了一天傍晚让她俩进去洗澡。其实海燕和春香她们都是去东大河洗澡的,所以她们学会了游泳,秋爽长得小上学晚,比他们大两岁,提早的发育让她的乳房比别人大,她的腋下长了黑毛,她怕别人看见,所以她总是说她在家里洗澡了,身上不脏,她不热,他不喜欢夏天之类的话。洗完澡她喜欢坐在院子里的柴火垛上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星,即使在黑暗的夜里都会闪闪发光,美到极致,天上的星是一眨一眨的,地上的萤火虫跟着一闪一闪的。两种光照亮了深夜的小院,爸妈和姐姐已经睡了,她还是舍不得这幽蓝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也只属于她一个人,此时她不必和人攀比,不必计较是否有人爱,不害怕别人是否看见了她隆起的胸部,也不会纠结为什么没有别人高。捉来一只萤火虫,观察着是如何发光的,好奇妙。北斗七星那么明亮,就在她的头上,此时此刻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星星和萤火虫,其他的都抛在脑后,所以她喜欢这样的夜晚不忍心进屋。双手抱膝,困了就把头放在膝盖上眯一会,随身听的电量不足导致歌曲绵长诡异,这才进屋躺下,躺在炕上还是能够看见星星,仿佛躺在了柴火堆上,夜间感觉冷了抓被子角盖上了肚脐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周天的黄昏,太阳还没有全部消失,吃过晚饭,秋爽拎桶水把大门外栅栏下新栽的花浇了一遍,然后再拔拔草,她的审美不知道是不是与天俱来的,把分叉好的矮桩的太阳花栽到朝南第一排,串红和百日草还有凤仙花穿插着栽到第二排,最后一排是格桑花,栅栏下又栽的喇叭花。全部开放后,路过的爱花人士都会赞美几句,也会有淘气的小孩路过摘下几朵花,秋爽拿着小树条子就追出去吓唬他们。浇完花秋爽海燕和西春凤去东大河玩,春凤说问:“你俩知道那些人管咱东方红的叫什么吗?”海燕回答:“东方七鹰。”凤笑着问海燕她咋知道的。海燕接着说:“那天初三班那小子在奋斗南小桥截咱们的路,其中有个男的就叫咱们‘东方七鹰’,我听到的。”秋爽接着说:“我胆子就小,王修建和那小子干起来,我腿都吓啰嗦了。”高年级男生追班花佳佳,挡道送礼物送情书,谁能不羡慕呢?表面上大家都在安慰被吓哭的佳佳,实则谁能不嫉妒呢?海燕与春凤大大咧咧,像个假小子,可能不会像一样嫉妒班花!秋爽自问自答说“那咱们仨是啥,是铁三角。”他们走到了小木桥上,春凤站在一根细的原木上上下左右颠,常年的风吹日晒它已经腐朽,春凤和断木一齐掉进了河里,秋爽她俩赶紧从草丛处走下来,河水比较浅,春凤自己蹚水走到了岸边,浑身上下没有干的地方,秋爽想笑但她憋住了。春凤家的院子里有口大铁锅,夏天在屋子里做饭太热了,所以每家都会在院子里搭个锅台。炉膛里还有炭火,春凤进屋去换衣服,她俩就去房子的东园子去掰玉米,拔掉叶子扔进了炉膛,春凤母亲看见了只管笑,因为她是聋哑人,和他们沟通也是用手比划,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明白。“这苞米太甜了。”秋爽一边吃一边说。“我吃一半,这半也给你。”海燕把玉米掰开递给秋爽,她从小就挑食,这些东西即便是她爱吃,也吃不了多少,他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总是请病假,她爸背着她去县里看胃病。春凤的姥姥坐在房门口收晒干的野菜干。她有时坐在院子里脱鞋,她们就会专注的看那双小裹足。
哈尔滨的夏天总是很短暂,远看东山开始斑斑点点的出现了黄颜色,不再是墨绿的一片。一大早陆陆续续拿着镰刀下地割稻子的村民走上东大河的小木桥。去学校的大路边那颗山丁子也熟了,她们会停下来摘野果吃。树尖上的太高够不到,春凤就会爬上树折了带果子的枝条往下扔,她看见吕宗玲并没有在树下,而是已经骑过了前方的转弯处,大家追上她,只听她自言自语,唐海燕骑到她的身边,宗玲大喊:“你不要过来,我就要掉进悬崖了。”哪里都没有悬崖,她是怎么了?秋爽看向宗玲的脸,又看看她发育成熟的女性特征,不好的预感她已经感觉到了。海燕春凤她们仨超过了宗玲后,秋爽说:“她爸妈不在家,让她一个人住在村西头的房子里,海燕你应该知道她家房后是谁家,一窝跑腿子。”西凤说:“不能吧?那太可怕了。”海燕说:“她这几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咋了。”每个人都想到宗玲是不是被强暴了,但谁都没说谁都没问。早上她们仨去村西头找宗玲,她正在灶台前煎鱼,鱼是河里的小鲫鱼,外面粘上白面,煎熟的鲫鱼焦黄酥脆。她把鱼放进装有米饭的铝饭盒里,套个塑料袋装进书包,这时秋爽问她:“谁吓着你了?晚上你可把门锁好了。”宗玲说:“没有。”“你不应该自己住在这了,多吓人啊。”春凤说着关上门,四个女孩骑上自行车上学去了。
坚强的女孩到处都是,泛滥成灾。
班主任庄老师走上讲台,拿出一个人的作业本向全班同学说:“张秋爽的几何作业写的和我当年的一模一样,工整简洁明了,你们看看她写的。”秋爽坐在下面脸不由得滚烫,心脏怦怦直跳,班级里没有声音,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和耳根血液流动的声音。此时不知班级里会不会有人像她嫉妒佳佳一样嫉妒她。那天晚上她梦见了庄老师朝她微笑,像情侣似的背着她往前走,一直背到他的家里。庄老师27岁,健康的身体与白皙的皮肤,瓜子脸高鼻梁,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特别帅,讲起话来幽默风趣。秋爽总是喜欢庄老师站在她身边讲做错了的几何题,他弯下腰拿起秋爽的钢笔在演草本上边画图边讲解,他的脸距离她的脸是那么近,他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热的,吹的秋爽脸颊淡淡的绯红。庄老师看过吕宗玲给他的信后,给她回了信。“张秋爽,这是我给吕宗玲的信,你捎给她。”老师放学前对她说。她多希望这封信是写给她的,如果老师能给她写一封信该多好。到了家放下书包往宗玲家走去,她实在没忍住拿出信读起来,里面都是一些鼓励宗玲的话,让她能够继续上学,整整写了两页纸,黑色的字体洋洋洒洒,如同他的人幽默潇洒。她心里想等她将来长大就要和这样的人谈恋爱。崇拜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它俩相同吗?
“别给我吃哈,不是给你的。”老美晚上坐在炕上剥了许多的瓜子仁,用报纸包好放在了被剁底下。秋爽说:“我知道你给谁剥的,是曹晨吧?”“滚犊子,关你啥事。”曹晨是老美的小学同学在村南住,四方脸高鼻梁眼睛不大,个子不算太高,老美和他们曾经的同学总是在一起玩,看着别人都处对象,她也想有个男朋友,她暗恋曹晨很久了,大家伙也都知道。虽然她叫老美,可如今长大了不美了,小时候老丫的奶水不够吃,她吃廉价的奶粉铅中毒开始多动症。所以没有人喜欢她,只把她当做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唱歌非常好听,一点也不跑调,村里的人都夸她嗓门好会唱歌。她干活干净利索快,插秧没人能赶上她,但是割稻子的活她不干,拉柴火和锯木的活她也不干,出去插秧挣钱她干,自己家的活不挣钱她不干。如今18岁了还没有成人,秋爽来月经的时候在炕上躺着不敢动,老美问她:“来月经有啥反应?”“肚子有点疼。”“月经快没了有啥反应?”“如果开始放屁了,就说明它要走了。”
谁的初恋不是美好的呢?暗恋也算。
雪把东山涂成白色,大树秃了只剩下黑色的干枝矗立在山上,没有足够大的雪盖不住树枝,远远望去真像古代画家的作品一样,黑白相间勾勒出来的画面漂亮极了。东山下的东大河虽然叫东大河,其实并不大,此时也结冰了。一放寒假秋爽就和春凤海燕去滑冰,满是雪的世界,其实温度并不会低到彻骨,玩了一小会儿就会浑身出汗。秋爽告诉他俩:“我就喜欢冬天,我不喜欢夏天。”夏天可以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怎能不喜欢夏天呢,在夏天有那么多的野花去采,她怎能不喜欢夏天呢?在夏天除草的活干完了,就没有其他的活了,所以她应该是喜欢夏天的。
冬日漫长,她和父亲赶着马车去拉原木,马拉着雪爬犁前进的如此丝滑,她坐在爬犁上没有感觉到颠簸,抬头就能看见马屁股,尾巴摔来摔去。如胳膊粗的杨树干矗立成一片,又直又高,张宝良把马绳在一棵小树干上拴好,然后拿着锯朝秃秃的树林深处走,秋爽则在马头的下方扒拉掉深雪,漏出又干又黄的草让马吃,然后再去找父亲夹着木条拖拽到马爬犁附近,她一句话不说,不知道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身上出汗了也不觉得累,索性把棉帽子摘下凉快凉快。装好了车用粗绳捆好,前面是马,中间是马爬犁和坐在柴上的秋爽,后面是长长的树梢垂在车尾,这时秋爽看着树梢已经把前面的马蹄印和爬犁辙都扫的消失不见了。不远处马大爷家的老三老四在小山坡上,坐着一个塑料袋子往下滑,阵阵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中。马车在前进,滑雪的两个人在变小,直至看不见。
马的粮草是秋天收集的稻草,需要用铡刀切成小段,王向和握着铡刀把儿,秋爽蹲在一侧,双手掐着稻草往打开的刀缝下入,不一会就铡了一小堆稻草拌上玉米面和水,每天做饭的刷锅水都会留着,上面飘着一些菜叶和星星点点的油脂。老丫的晚饭做好了,炕桌上放着一盆酸菜汤和大米饭,还有一小盘鸡蛋酱,都还冒着热气,地中间一盆碳火放出来的热气折弯了电视柜和地上的暖壶,烫屁股的火炕,烫嘴的酸菜汤,吃的秋爽冒了一身汗。等着天黑了下来,南北那条小路上又响起了老美哼唱《花好月圆》的声音。
有的父母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因为他的孩子多。
宗玲的父母三年后终于回来了,地下领着老二怀里抱着老三,老三是个儿子,吕树财回来后也依然着老本行,在村里传教,不种地不采山只传教,世界末日那天,信教的上天堂,不信的下地狱,多传一家他就离天堂更近一点,功德圆满更快一点。一时间仿佛全村的人都信了,饭后关上灯,头上蒙块白手绢,双手紧握跪着做起祷告:“感谢主您饶恕我一切的罪,感谢您赐予我的生命粮……”
“行,等我想信的时候我去找你。”张宝良打发走了来传教的人。“大米越吃越多,自己会下崽,啥人能信呢?”张宝良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削着小木板继续说:“冬天没活干,都闲出屁了。”小木板筷子长,打火机宽,用来打灰鼠。老丫躺在炕上已经有了困意。
“爸,我干妈说她家的米缸的确是越吃越多。”老美坐在炕上脱掉袜子放在褥子下面。
“那你干妈啥也不用干了,天天跪着祷告就行了。”他放下木条和小刀,拿起旱烟盒子卷起烟来。
“大姐,祷告时都说些什么?”秋爽把头在枕头上抬起来,整个身体趴在炕上,拽了一下被子盖好。
“什么左杀杀右杀杀,慈爱的主啊……”除了佳佳家和秋爽家没有信教,全村八十多户人家都开始信了,他们把向往美好的未来寄托在主的身上。吃过晚饭大姐出去玩了,父母去马大爷家去串门,马大爷一家是从内蒙搬来的,有四个孩子,老大老二老三都是男孩,老四是女孩。大儿子刚结婚不久,娶的媳妇又瘦又黑胡子很重,热情好客喜欢和人聊天。秋爽每次看到马大嫂就会胡思乱想,她会不会是男扮女装?会不会欺骗大哥?秋爽没有一同去,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看书画画,而是跪在炕上面向墙上的镜子双手合十开始祷告,“神啊,麻烦您保佑我腋窝下的毛全部脱落,保佑我考试取得第一名,保佑我的乳房不要再长大。”然后上炕趴着开始写起日记,漫长的寒假,让她开始想念学校,想念姜文和庄老师,想着六月末的中考,想着开学后短暂的共处时光,她写了很多很多,班级里每个同学的名字,每位尊敬的老师,都成为她日记里的主角。地中间的火盆早已衰落,屋子里开始变冷。她感觉这个晚上无比的漫长,冬日夜晚的月亮和星星更加明亮,却看不见暗恋的那位男生。她仰面闭着双眼想着明天该起早跑步,朝奋斗的方向跑,跑到一半在路边雪面上写几个字,用树枝写上‘我爱你’,这三个字后面画个横线,空格内想写什么就让姜文去完成吧,她可以打电话告诉他早上一起跑步在中途汇合,不行,如果汇合了姜文看见她写的字该多尴尬,她要先出门先跑到,然后等姜文到地方就会明白她的表白,他一定在‘我爱你’后面写上张秋爽三个字吧。等到第二天再次跑到那就能看见了,她一定会感动到落泪。第三天他俩可以同时到那里紧紧相拥,她终于能够靠上他的肩膀,她要向他诉说这四年的暗恋之苦,她要诉说她因为自卑导致四年同窗没有勇气表白,她个子矮,不会说好听的话,没有漂亮的衣服和擦脸的化妆品,他一定会理解她同情她从而更爱她把她抱的更紧。窗外依然听不到大姐那熟悉的歌音,也听不见爸妈踩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只有秋天挂在屋檐下的玉米,被风吹的玉米叶摩擦刷刷刷的响动。之前养的那条小白狗被她和老美埋在马圈后的马粪堆里,现在养的狗叫大黑,全身细长油黑油黑安静的趴在窝里没有声响。秋爽也睡着了。
1999年三月一日开学的日子,东北温度依然很低,24节气在这里没有对号入座,雪没有融化,他们七个还得在车辙里骑行。秋爽骑到幻想里的那个地方,雪面上一个字也没有。
当幻想照进现实,她什么也看不见。
“昨天我告诉你们订杂志的事儿,你们都忘了?”庄老师下了第一节课时说。
“一会给你们时间,你们回家取钱。”
四月份的中午开始热了,雪没有完全化没,他们穿的还是棉鞋,咕叽一脚踩到冰沙里,留下了清楚的脚印。
佳佳说“杂志是自愿订的,为啥让咱们回家取钱?我不订。”
“你们和我们去丰收爬山去吧。”张宇回过头朝他们说,他是秋爽初四的同桌。丰收村的。丰收村离奋斗不远,东方红七个人,丰收六个人,还有其他人,这十多个孩子乌泱泱的就朝丰收走去。山上的雪水很是泥泞,鞋和裤腿都湿了,估摸着快到放学的时间了,他们走到学校,校长和班主任在门口等着。
“张秋爽,你做为团支部书记,带头出去玩,你不想干了?”张秋爽站在自己的座位上,校长恶狠狠的用手指点着她说。然后转身要出去,没等他走出去,她小声地说:“不干就不干。”校长听见了又转回来问:“你说啥张秋爽。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写检讨,去校长室写检讨,走。还有班长出来。”他俩跟着校长去了校长室,她此时是骄傲的,昂首挺胸,最主要是她和姜文一前一后走着,他俩距离如此的近。她侧脸看看班级里坐着的同学们,好像自己不是一米五的身高,倒像是二米那样居高临下,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第一遍她表达的不诚恳,校长让她重新写,她只有违心的写过程,写反思,那些文字是那样的假,并不像是她写的。但是只有这种万能的检讨才能过关回教室上课。
校长回到办公室对站在这等候多时的班长训话:“姜文,你做为班长,带头去丰收爬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嗯,知道。”
“那你认不认错?今晚写检讨。”校长说
“我不写。”姜文一直站的笔直挺着胸用坚定的语气说。
“为啥不写?你说说你为啥不写。”校长语气更加严厉的问,他已经不是生气不订杂志的事,而是生气班长的不尊重与抵抗。
“不是你让我们回去取钱的吗?你把我们撵走的。”他依然没有害怕,轻蔑的把脸转向一边。校长朝他的脸上就是一嘴巴子。动作之快,没等校长放下他的手,姜文回手又给反打回去,落在了他的左脸上。
“谁他妈敢打我儿子,我儿子绝对没有错。”姜文的父亲下午好像喝酒了,只看他朝办公室走来,双手插兜不紧不慢的,他母亲和大姐跟在后面,随后都进了校长室。秋爽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神不定,不知道姜文在办公室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父母也来了?直到放学后也没看姜文回来,路过办公室窗下,她看见姜文父母坐着,他站在父亲的身边,校长的手在他们面前比比划划。
第二天来到学校,秋爽一进教室就看向姜文的方向,他挺高兴的样子,一群先来的同学已经把他围起来。
他对他们说:“我爸要去教育局告他们。”
“你爸真厉害。”大家七嘴八舌问这问那。
“老师还和我道歉了。”
“我草,真的吗?”坐在他后面的王修建拍了下姜文的肩膀说。
“嗯,因为杂志本来就是自愿订的。”姜文转动下身体看向王修建,挪动下屁股继续说:“校长不让我往外说,怕磕碜,哈哈哈。”他们都笑了。王修建问:“姜文你再说说经过,你咋打的他?”坐在窗边的秋爽看着听着这一切,开始更加的崇拜他,他虽然不是班级里最帅的那一个,不过他的勇敢正义已经胜过了他的容颜,淡淡的胡须让他显得更加成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他有时很严肃,有时大笑,有时为正义而气愤,他的每一帧都让人赏心悦目,难怪海燕也喜欢他,班级里开始传播他和海燕处对象,有人看见他俩上课时互相传纸条,体育课他俩还在一起玩篮球,而秋爽不喜欢上体育课,她的座位距离他比较远,她上课总是专心致志更不会传纸条。
秋爽在家里正画画呢,西春凤来找她出去。“姜文和姜微来东方红了,在王修建家呢,他让咱们都去他家吃饭。”姜文穿着灰色上衣黑色裤子,头发短短的像是周六刚刚理过发。他和王修建在厨房边做饭边聊天。“大哥,油都没开,你就下鸡蛋啊?哈哈哈。”姜文接过修建的鸡蛋盆。修建说:“哎呀,没毛病不能惺嘎嘎好吃。”“哈哈哈。”姜文笑的更大声了。女生们一直没去厨房,春香她们在炕沿边坐着聊天,秋爽在客厅专注着一个地方,那是修建妈妈的衣橱,衣橱上的玻璃是透明的,清清楚楚看见里面各种颜色的衣服,她羡慕修建家有这么多衣服,更佩服修建的妈妈能把衣服叠的如此的整齐,厚度宽度能够做到一齐,她像观赏艺术品似的,再想想她自己的家,她家没有带玻璃门的衣橱,他家的衣服没有分类,没有叠,都像猪肠子一样一股脑的塞到了被橱的下面,地上破鞋烂袜子塑料袋子左一堆右一堆,而修建家的水泥地虽然没有铺瓷砖,但那叫一个干净透亮,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吃过饭开始照相,姜文把手搭在春香的肩上,像哥们一样自然,该轮到他和秋爽照了,他俩站的有点远,姜微让她俩站近一点,姜文站在原地没有动的意思,秋爽往他身边移了移,她的胳膊碰到了姜文的胳膊,背景是修建家的衣柜。她矮他高,她的头刚到他的肩处,他那么严肃,而她是微笑的。
“相片还没洗出来吗?”几天后秋爽问。
“孙丽说那卷胶卷曝光了,而且是用过的,当时他不知道就安进去了。”春凤答。秋爽的心都要碎了,她盼望和姜文的合影就这样没了,遗憾搅动着她的心脏,面无表情的她只看见春凤张嘴合嘴,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秋爽趴在炕上写着明信片,小燕子与五阿哥策马奔腾,紫薇与尔康草原上拥抱,晴儿与金锁并肩站着。她挑来挑去选了一张最喜欢的写道:姜文,四年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日后再相见就让我们像四年前刚认识那样互送微笑说你好。愿你在未来的日子里,学业有成,梦想成真!她放下笔开始回忆,初一刚开学那一天,班主任给他们分座位,男生女生各站一排,依次男女一桌,她的同桌正是姜文。姜文扭过头朝她浅浅的微笑,秋爽刚坐下没反应过来,姜文的微笑让他措手不及,瞪着眼张开嘴不知所措,只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摆正,因为不认识他俩没有说话,然后看着老师给其他的学生分座。不一会老师说:“这位男同学,你去和你姐姐坐一起。”姜微和老师说了因为他俩定了一套书,需要和弟弟坐一起。就这样四年时间里,她仅和姜文同桌了几分钟,她却记住了四年前他的肩膀就很宽,穿的黑外套板板正正,腰板挺直的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郑重的像个军人。
“张秋爽,把你歌本借给我看看。”姜文说。
“在家呢,我明天给你拿来吧。”秋爽微笑着说。
“姜文,我的歌本你看完了吗?”
“在家呢,明天我拿来还你。”
直到毕业那天歌本也没有还给秋爽,她在梦里梦到过很多次这个歌本,梦到姜文双手拿着歌本递给她。
“都挺伤心的,李红艳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咋还能笑出来呢?”张宇拿着发下来的毕业照幽默的说,全班都笑起来。
毕业后秋爽骑车带着自己绣的荷包来奋斗找李红艳玩,李红艳在姥姥家长大,她母亲未婚先孕生了她,而父亲又不承认她,后来母亲改嫁了。李红艳拿着秋爽送给她的荷包说:“我小姨说职高上不上没有啥意义。我准备去BJ帮我小姨的画社打打下手,学学手艺。”秋爽听着羡慕不已,为什么她有当画家的小姨而她没有。她有卧室而她没有。李红艳的卧室古色古香,正对门的书架上有很多书,书桌上盒子里插着高低不同的字画卷,再往里走的小方桌上面摆着贡品,贡品后墙上贴着观世音菩萨像,像前的三根香烧到高低不同。秋爽回过头看见门上有个横扁写着‘宁静致远’。李红艳的卧室太文艺了,干净又温馨,空气里弥漫着香的味道。她方才开口说话:“我爸想让我读职高。”在家等了一个多月职高的录取通知书也没邮来,就在开学的前一天,村长媳妇送来了,那天是八月三十一号,九月一号就要开学,而她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得体的衣服,也没有香皂和毛巾,没有干净的被子,这些把她难住了,父母都在地里干活,她不能去找。没有人给她建议和开导,她急死了,想来想去那就不去了,她什么都没有,衣服,鞋子,被子,什么都不好看会被职高的学生笑话的,她找不到学校也找不到班级,其他的同学都打工去了,职高没有她认识的人,她也很想上学,他渴望知识,不过她怕一切自己要去面对的人和事。她不再去想这个事,把通知书藏起来,她决定出去打工挣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