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冰冷的家:母亲垂危的噩耗

##冰冷的家:母亲垂危的噩耗

冰冷的雨水,如同跗骨之蛆,渗入陆沉湿透的廉价外套,紧贴着皮肤,带走最后一丝残存的体温。每一步踏在坑洼积水的路面上,都溅起浑浊的水花,发出“啪嗒、啪嗒”的单调回响,在这凌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他攥紧的右拳一直没有松开,那块沾满污泥和不知名血迹的汉代玉佩残片,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尖锐而真实的痛感,如同锚点,将他牢牢钉在残酷的重生现实里。

他走向的地方,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另一个名为“家”的冰窖——位于城北老工业区边缘的筒子楼。那是一栋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灰色水泥怪物,墙体斑驳,布满雨水冲刷出的深褐色泪痕。楼道口昏暗的灯泡早已坏掉,只有远处街角路灯投来的一点惨淡余光,勉强勾勒出入口处堆放的破烂家具和散发着霉味的垃圾。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早已失去弹性的旧木门,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潮湿霉变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陆沉的脸上,让他呼吸猛地一窒。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前世,这味道如同死亡的阴影,最终彻底吞噬了母亲。

狭小的客厅兼卧室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瓦数极低的白炽灯泡,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家具简陋破旧的轮廓拉得变形扭曲。墙角堆着几个装杂物的纸箱,一张褪色的旧布帘将不大的空间勉强隔开,帘子后面,就是母亲李秀兰的“病床”——一张用长条凳和旧门板拼凑的“床”。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声,从布帘后面传来。每一声咳嗽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仿佛气管随时会破裂的嘶哑,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

陆沉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瞬间缩成一团,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几步冲到布帘前,猛地掀开。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李秀兰枯瘦的身体蜷缩在单薄的、洗得发白的旧被褥里。她的脸色是那种长期缺氧和病痛折磨下的蜡黄,透着死气沉沉的灰败。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紫,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让她瘦弱的身体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随之而来的是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汗水浸湿了她花白的鬓角,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仅仅几天不见,母亲的状态比他记忆中前世同时期恶化得更快、更严重!陆沉瞳孔骤缩,前世母亲在绝望中撒手人寰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妈!”陆沉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沙哑地唤了一声。

李秀兰艰难地睁开眼。那是一双曾经温柔明亮,如今却浑浊无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陆沉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擦伤、狼狈不堪的模样,她眼中瞬间涌起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焦急。

“沉…沉沉?”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你…你怎么…咳咳咳…弄成这样?淋雨了?快…快擦擦…别…别冻着…”她挣扎着想抬起手,想摸摸儿子的脸,可那只枯瘦的手只是无力地在被褥上颤抖了几下,便颓然落下。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将她剩下的话语全部堵了回去,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和胸腔里拉风箱般的异响。

看着母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即便在垂死边缘也未曾消散的、对儿子的担忧,陆沉只觉得一股滚烫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母亲那双眼睛,生怕自己控制不住。

“妈,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他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尽量放得平稳,蹲下身,拿起床边一条还算干净的旧毛巾,胡乱地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和泥污,也借此掩饰自己翻涌的情绪。“钱…钱我筹到了!明天,不,今天天亮我就送你去医院!最好的医院!做手术!一定能好起来的!”

“钱…筹到了?”李秀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你…你哪来的钱?是不是…是不是又去借了高利贷?沉沉…别…别为了妈…咳咳…那是个无底洞啊…妈…妈这病…治不好了…别…别拖累你…”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自责的悲凉。她太清楚家里的状况了,五万块手术费,对他们母子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儿子突然说筹到了钱,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

“不是高利贷!妈,你放心!”陆沉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紧紧握住母亲那只冰冷枯瘦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冷得像冰。“是…是我运气好,捡到了点东西,能值些钱!真的!等天亮了我就去处理掉!咱们马上去医院!”

“捡…捡的?”李秀兰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担忧。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懦弱,从来就不是那种能走狗屎运的人。“沉沉…你可…可千万不能做…做犯法的事啊…”

“不会的!妈!相信我!”陆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只能用力握紧母亲的手,反复强调着,试图给她一点渺茫的希望。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柜。

一个白色的、印着红色十字的药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标签上,“氨茶碱片”几个字异常刺眼。旁边还有一个打开的空药盒,是另一种强效平喘药。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

氨茶碱!这是母亲用来缓解哮喘急性发作的急救药!但它的副作用极大,对心脏负担极重,尤其是像母亲这样本身就患有严重肺心病、心功能衰竭的病人,过量使用极其危险,无异于饮鸩止渴!前世,母亲的病情急剧恶化,心脏不堪重负,最终在手术前骤然离世,这过量使用的廉价急救药,绝对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妈!这药!”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和愤怒,“这药谁给你的?你怎么还在吃这个?!”

李秀兰被儿子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随即眼神有些闪躲,虚弱地嗫嚅着:“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喘不上来的时候…咳…咳…吃一片…管用…”

“一片?!”陆沉一把抓起那个空药盒,里面只剩下一板锡箔纸,上面赫然少了三粒药!“昨天是不是又发作得很厉害?!你吃了三片?!是不是?!”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后怕和愤怒而微微发抖。初级医术精通赋予他的知识瞬间在脑海中炸开——对于母亲此刻的身体状况,这三片氨茶碱,随时可能引发致命的心律失常或心脏骤停!

李秀兰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和因愤怒而紧绷的脸,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眼帘,算是默认。她不想让儿子担心,更不想让儿子为了她再背负更多债务,只能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试图压下那让她窒息的痛苦,苟延残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陆沉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巷子里的雨水冷上千百倍!他仿佛看到死神冰冷的镰刀,已经悬在了母亲枯瘦的脖颈之上,随时可能落下!

不行!绝对不行!他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次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这该死的疾病和贫穷夺走生命!不是为了重复那撕心裂肺的遗憾!

“妈!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医院!我去求他们!我去缴费!我们马上手术!”陆沉猛地站起身,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不能再等了!玉佩必须立刻变现!哪怕贱卖!哪怕去抢!他也要立刻拿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