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民国线·乱世离歌(上)
- 黎舟晚唱:跨越百年的重逢
- 枕生雪
- 2203字
- 2025-06-07 20:54:27
1937年深秋,沪上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一层破碎的金箔。苏晚卿站在苏家老宅的断壁残垣前,手中紧紧攥着陆承渊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信纸已被泪水浸透,墨迹晕染开来,模糊了“等我回来”四个字。
三日前,日军攻占上海,炮火摧毁了她熟悉的一切。父亲在转移古籍时被流弹击中,母亲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丫鬟春桃在混乱中走失。曾经书香鼎盛的苏家,如今只剩下她和病重的母亲,以及满院狼藉。
“晚卿,快跟我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苏晚卿抬头,看见陆承渊的副官骑着马冲过来,脸上满是焦急,“陆团长让我来接你们,他在城南码头等你们!”
“承渊……他回来了?”苏晚卿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江北一别,她已有半年没有收到他的信,只在报纸上看到零星的战事报道,每一次都让她心惊肉跳。
“团长刚从前线撤下来,身上带伤,让我务必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副官跳下马,扶着她往门外走,“夫人怎么办?”
“我母亲病重,走不了……”苏晚卿回头看向屋内,母亲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你先带我去见承渊,我要带他回来接母亲!”
副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但我们必须快点!日军正在全城搜捕散兵!”
苏晚卿跟着副官冲出老宅,街上满是逃难的人群,哭喊声、枪炮声混杂在一起,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木箱——里面装着父亲的手稿、母亲的遗物,还有一支空了的钢笔套。
快到城南码头时,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副官一把将苏晚卿推到墙角:“小姐,你先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苏晚卿想拉住他,却只抓住一片衣角。她眼睁睁看着副官冲出去,很快被日军的子弹击中,倒在血泊里。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她淹没。她缩在墙角,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旁边的小巷。
“晚卿,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苏晚卿猛地睁开眼。陆承渊穿着便服,脸上带着伤,眼神却依旧锐利。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下巴上长满了胡茬,唯有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承渊!”苏晚卿扑进他怀里,泪水汹涌而出,“我母亲……老宅……”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陆承渊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别怕,有我在。”他替她擦去眼泪,“我已经安排了船,送你去香港,那里暂时安全。”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苏晚卿抓住他的衣襟,“我要回去接母亲!”
“晚卿,听我说,”陆承渊捧起她的脸,眼神坚定,“上海守不住了,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你先去香港,等战事稳定了,我一定去接你!”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暗金色的钢笔,塞进她手里,“还记得吗?见此笔,如见我。”
钢笔的触感冰凉,却让苏晚卿感到一丝安心。她看着陆承渊眼中的血丝和疲惫,知道他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知道他肩上背负着更沉重的责任。
“承渊,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来找我。”她哽咽着,将钢笔紧紧握在掌心。
“我答应你。”陆承渊低头,深深吻了吻她的额头,像百年前那个月光下的夜晚一样虔诚,“等我,晚卿。待山河安定,我必与你相守。”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已经变硬的桂花糕:“路上吃。”然后他转身,从巷口的尸体旁捡起一把枪,“别回头,一直往前走,码头有人接应你。”
苏晚卿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开口叫他,却发不出声音。陆承渊走到巷口,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做了一个“等我”的手势。
那是苏晚卿最后一次见到陆承渊。
她按照他的吩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城南码头,搭上了去香港的货船。船上挤满了逃难的人,她抱着木箱缩在角落,看着黄浦江的水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上海的轮廓。
船行至一半,突然遭遇日军巡逻艇。混乱中,木箱掉进了海里,里面的手稿、遗物,还有那支承载着她全部念想的钢笔,都沉入了冰冷的江底。
苏晚卿趴在船舷上,看着翻滚的浪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现在,连最后一点与陆承渊的联系,也被这场战争夺走了。
船到香港后,她大病一场,醒来时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她想给陆承渊写信,却不知道他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她只能每天去码头等,看着一艘艘船靠岸,又开走,却始终等不到她的少年将军。
时间一天天过去,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整个世界。苏晚卿在香港的一家报社找到了一份抄写员的工作,勉强维持生计。她依旧会在每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对着南方的天空发呆,想起沪上的桃花坞,想起那个在桃花树下对她说“等我回来”的男人。
直到有一天,她在报纸的角落看到一则讣告:“陆军团长陆承渊,于江北战役中英勇牺牲,尸骨无存……”
报纸从手中滑落,苏晚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时,窗外的桃花开得正盛,像极了当年桃花坞的粉色云霞。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策马而来的青年,来赴她的桃花之约了。
她不知道,陆承渊并没有死。他在那场战役中受了重伤,被当地百姓救起,辗转回到上海时,苏家老宅已化为灰烬,苏晚卿不知所踪。他找了她很多年,从青丝找到白发,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百年后,当贺瑾舟在拍卖会上看到那支缠枝莲纹钢笔时,他并不知道,这支笔曾沉入江底,又被渔民打捞,最终流落到古董商手中。他只知道,当指尖触到笔杆上的花纹时,心脏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那是陆承渊刻在灵魂里的,关于苏晚卿的记忆。
而此刻的江清黎,正握着这支钢笔,在桃花坞的石碑前,与贺瑾舟相视而站。春风拂过,桃花簌簌落下,像极了百年前那个诀别的午后。她看着贺瑾舟眼中的自己,终于明白,那些梦境不是巧合,而是苏晚卿用一生的思念,写给陆承渊的,跨越时空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