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光。
程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延伸的白色平面。远处隐约可见几道门，形状各异，悬浮在空中。
“这是我的记忆宫殿。“
程勇猛地转身。陆明远站在那里，穿着熟悉的实验室白大褂，面容比投影中更加清晰生动。这不是全息影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至少看起来如此。
“记忆...宫殿？“程勇低头看自己的手，触感真实得可怕。
“量子意识空间。“陆明远做了个手势，周围立刻浮现出无数全息屏幕，显示着各种记忆片段，“我们的大脑现在通过量子纠缠连接，共享同一个意识场。“
程勇后退一步，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些屏幕上闪烁的画面有些是他的记忆——工地、出租屋、母亲的照片；有些明显是陆明远的——董事会、实验室、童年场景。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无法分辨哪些记忆属于谁。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陆明远走向最近的一扇门，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场景——年轻的陆明远在实验室熬夜工作，“记忆融合是自然过程。两个量子编码相同的大脑接触后，信息会自发重组。“
程勇突然冲向一扇看起来最普通的门，试图逃离这场诡异的对话。门后是他熟悉的工地场景——老马正在训斥几个工人。但当他伸手触碰其中一人时，画面扭曲变形，变成了陆明远视察建筑工地的场景。
“没用的。“陆明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我的意识空间主场，你逃不掉。“
程勇转身，愤怒取代了恐惧：“为什么选中我？就因为我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在意？“
“恰恰相反。“陆明远的表情出奇地柔和，“我筛选了三百多人，只有你的神经结构和道德核心符合要求。我需要一个不会滥用这项技术的人。“
“道德核心？“程勇冷笑，“你把我当实验品，还谈道德？“
陆明远没有立即回答。他挥手关闭所有屏幕，白色空间收缩成一个普通的客厅——朴素但温馨，墙上挂着家庭照片。程勇认出其中一张是陆明远和母亲在茶园拍的。
“坐下来谈谈？“陆明远指向沙发，“时间流速这里比现实慢得多。你有足够时间听完我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程勇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沙发触感柔软真实，茶几上甚至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这感觉不像梦境，更像是...另一个现实。
“天穹项目最初是为了治疗脑部疾病。“陆明远端起茶杯，“我母亲死于阿尔茨海默症，最后阶段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想找到保存记忆的方法。“
程勇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因肺癌去世的母亲。那种看着至亲一点点消失的痛苦，他太熟悉了。
“五年前，我们突破了量子意识编码技术。“陆明远继续道，“可以在不损伤原大脑的情况下，复制完整的神经网络图谱。理论上，这能让瘫痪者重新行走，让失忆者找回记忆。“
“那怎么变成了换脑实验？“
陆明远的表情阴沉下来：“周琮。他表面上是军方联络人，实际为新黎明工作。他们篡改了实验数据，发现量子编码不仅能复制意识，还能...覆盖。“
程勇的胃部一阵绞痛。这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陆明远的意识覆盖了他的。
“当我发现时已经晚了。“陆明远放下茶杯，“他们给我注射了诱发脑瘤的药剂，威胁交出完整技术。我假装合作，暗中准备了这个计划——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传递我的记忆和使命。“
“使命？“
“阻止新黎明。“陆明远突然抓住程勇的手腕，“他们计划用这项技术控制各国政要、富豪，创造一个由'进化人类'统治的世界秩序。而你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
程勇想抽回手，却发现陆明远的抓握如铁钳般牢固。更可怕的是，他感到一股信息流正通过接触点涌入大脑——实验室坐标、密码、人脸...大量数据强行写入他的记忆。
“停下！“程勇拼命挣扎，“你在改写我的记忆！“
“不是改写，是共享。“陆明远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接受它，程勇。接受完整的我，你将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程勇的视野开始扭曲，白色空间泛起涟漪。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他最后的自我意识。在彻底迷失前，他做了一件陆明远没预料到的事——
他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
剧痛如闪电般贯穿全身，打破了量子纠缠的平衡。白色空间剧烈震动，陆明远的身影闪烁不定。
“你...怎么可能抵抗...“陆明远的声音开始失真。
程勇吐出一口血水，笑了：“工地混久了，总得会点狠招。“
空间崩塌的速度加快，四周出现黑色裂痕。程勇感到现实世界的引力在召唤他回去。但临走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前六个实验体？“
陆明远的身影已经半透明，声音断断续续：“不...是我...周琮...他们不够完美...“
裂痕扩大，白色空间如破碎的镜子般分崩离析。最后一刻，程勇看到陆明远嘴唇蠕动，似乎在说“小心林...“。
然后，黑暗。
......
消毒水的气味。程勇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安全屋的医疗床上，手腕被束缚带固定。林妍正在一旁调配药剂，见他醒来，立刻放下注射器。
“你昏迷了十八小时。“她解开束缚带，“记忆融合反应比预期剧烈得多。“
程勇缓慢坐起，头痛欲裂。那些被强行灌输的记忆仍在脑中翻腾——实验室坐标、密码、人脸...特别是那张陆明远与老者的合影。老者的“S“形疤痕如此清晰，仿佛烙在他视网膜上。
“我们得谈谈。“程勇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关于陆明远，关于新黎明，关于...你。“
林妍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什么？“
“你在隐瞒什么？“程勇直视她的眼睛，“陆明远最后说'小心林'，是指你吗？“
房间陷入死寂。林妍的表情从惊讶变为犹豫，最后定格在某种决然。
“不是我。“她走到电脑前调出一张照片，“是这个人——林枫，新黎明亚洲区负责人，周琮的直属上司。“
屏幕上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西装笔挺，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枚奇特的戒指——形状正是“S“。
程勇的血液瞬间冻结。就是照片上的老者！但奇怪的是，这张照片明显是近期拍的，而陆明远记忆中的那人应该更年长才对...
“他是林枫？“程勇皱眉，“但陆明远记忆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影像。“林妍调出另一张老照片，画面中是年轻得多的林枫与一位白发老者站在一起，“这才是陆明远熟悉的'教授'——新黎明创始人施罗德。林枫是他的养子和接班人。“
程勇仔细对比两张照片。确实，两人右手都有“S“形疤痕，但年轻林枫的面容与老者截然不同。陆明远的记忆碎片将两人混淆了。
“所以新黎明内部结构是...“
“施罗德是精神领袖，林枫负责实际运作。“林妍快速解释道，“周琮只是中层干部，但他掌握着天穹项目的关键技术。“
程勇下床走到窗前。外面已是深夜，远处偶尔有车灯划过。他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陆明远的记忆与知识像一本随时可查阅的百科全书。但这种“清晰“本身就很可怕——他正在失去对“自我“的掌控。
“陆明远在意识空间告诉我，新黎明计划用这项技术控制权贵阶层。“他转身问道，“你知道具体方案吗？“
林妍咬了咬嘴唇：“不完全清楚。但根据我卧底期间获得的情报，他们已经在多个国家建立了'治疗中心'，表面提供高端医疗服务，实则为意识替换做准备。“
“治疗中心...“程勇突然想起什么，翻找从茶园带回的资料。其中一份标着“凤凰计划“的文件提到了几个坐标，与各国大都市吻合。
“这些就是治疗中心位置？“
林妍点头：“第一阶段目标是替换十二个关键人物——政要、富豪、科学家。林枫相信只要控制这十二人，就能操纵全球局势。“
程勇的胃部一阵绞痛。这比他想象的更庞大、更疯狂。而他现在可能是唯一能阻止这一切的人——一个半吊子的建筑工人，身体里装着半个疯子的记忆。
“我们得去栖霞岛。“他最终说道，“陆明远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完整的意识分离设备，以及...“林妍犹豫了一下，“天穹项目的原始版本，没有被篡改过的纯净技术。“
程勇想起白色空间里陆明远的话：“他说那是能治愈脑疾病的技术...“
“没错。“林妍的眼睛亮了起来，“想象一下，阿尔茨海默、帕金森、甚至脊髓损伤...全都可以治愈。这才是陆明远最初的目标。“
程勇走到镜子前，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胡子更长了些，眼中有种他认不出的锐利光芒。那是陆明远的眼神，正逐渐取代他自己的。
“老马那边安排好了吗？“
“明天晚上，渔湾码头。“林妍递给他一个背包，“二十万现金，还有新身份证。船会送我们去栖霞岛，但...“
“但什么？“
“周琮的人已经先出发了。我们可能会面对一支小型军队。“
程勇检查背包里的物品：现金、手枪、备用弹匣、甚至还有几颗手雷。陆明远的记忆立刻开始分类这些武器的型号和使用方法，熟练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足够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像话，“先休息吧，明天有一场硬仗。“
林妍离开后，程勇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每次闭眼，白色空间的记忆就会浮现——陆明远强行灌输的那些数据，那些密码，那些坐标...更可怕的是，他开始理解其中的技术原理，仿佛这些知识本就属于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没有备注。程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程勇先生？“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古怪的口音，“我是林枫。我想我们该谈谈。“
程勇的肌肉瞬间绷紧：“谈什么？“
“谈合作。“林枫的声音如丝绸般顺滑，“陆明远选中你不是偶然。你的神经可塑性、道德弹性、甚至那个小小的建筑工身份，都是精心挑选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枫轻笑一声，“你以为的抵抗，其实都在计划之中。记忆融合、意识斗争、甚至你此刻的怀疑——全是设计好的。“
程勇的手指捏紧了手机：“你到底想说什么？“
“栖霞岛是个测试，程勇。“林枫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最后的测试。如果你通过，将获得新黎明的完整会员资格。毕竟，谁能比一个同时具备陆明远的天才和程勇的...可塑性的人更适合领导新时代呢？“
程勇的血液几乎凝固。这是陷阱还是真相？陆明远选中他真的是为了...这个？
“我不信。“他咬牙道。
“那就去岛上看看吧。“林枫的语气又恢复了轻松，“记住，选择权在你手中——是做个无名的建筑工人，还是成为改变世界的巨人。“
电话挂断，留下程勇一人在黑暗中，被一个可怕的问题折磨：
如果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别人计划中，那么“自由意志“还剩下多少？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几个小时后，他将踏上前往栖霞岛的旅程，寻找答案——关于天穹项目，关于新黎明，也关于他自己。
而最可怕的是，随着记忆融合加深，他越来越不确定找到答案时，自己还是不是“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