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对赌

深城会展中心,虚拟线上会场。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流光溢彩的深港天际线动态背景缓缓流动。下方,代表着全球顶级风投、地产巨头、科技新贵的虚拟席位鳞次栉比,ID前缀闪烁着“IDG”、“红杉”、“高瓴”、“万科”、“新鸿基”、“腾讯”等令人目眩的名字。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名为“资本”的灼热气息。

苏望站在虚拟演讲台前,穿着王哲咬牙从深城国贸买来的、并不十分合身的廉价西装。台下,是无数双隔着屏幕、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他,但他眼神平静,脊背挺直如松。

“各位尊敬的来宾,我是苏望,‘安居通’创始人。”

他的声音透过高品质的麦克风,清晰、沉稳,带着超越年龄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线上会场细微的嘈杂。

“今天,我不讲PPT上那些漂亮的增长曲线和用户数据——那些,各位手中的资料已经足够详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代表着天文数字资本的虚拟席位,语出惊人:

“我讲一场灾难。一场名为‘非典’的灾难。以及,灾难废墟上,野蛮生长出的、一个叫‘安居通’的怪物。”

开场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资本的注意力!连背景音乐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非典封城,百业凋敝。但人对‘安居’的渴望,从未熄灭,反而在恐慌和隔绝中,燃烧得更加炽烈!”苏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亲历者的力量,“安居通,就是在这样的炼狱里,用最简陋的工具——一台快要散架的服务器,一个高中生写的爬虫,几个学生兼职的客服——硬生生凿开了一条连接供需、传递希望的信息通道!”

他身后的大屏幕瞬间切换!不再是精美的图表,而是安居通V0.1那简陋到近乎原始的界面截图!上面滚动着用户真实的、充满焦虑的求助和交易信息!

“我们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科技公司!我们是在用最笨的办法,解决最痛的需求!线上看房?视频定金?小区疫情互助?这些在非典前被视为天方夜谭的模式,在绝望中,被用户逼着我们做了出来!并且,跑通了!”

会场一片寂静。资本大鳄们看着屏幕上那些粗糙却充满生命力的信息流,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思索。

“但很快,我们被流量撑爆了!”苏望话锋一转,屏幕上出现服务器资源监控的红色警报截图,“单点架构的极限!就像独木桥无法承载千军万马!安居通这只风口上的猪,眼看就要被自己的翅膀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以,我们拆了它!”

大屏幕再次切换!杨晓芸那堆画满混乱线条的架构草图被高清扫描呈现!旁边是清晰的技术架构图:用户认证、房源数据库、搜索索引、图片服务、交易引擎…被清晰地分割成独立的模块!负载均衡调度!数据库读写分离!CDN缓存节点分布图!

“分布式架构!服务拆分!解耦!弹性扩展!”苏望的声音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懂技术、懂规模的投资人心上,“我们用两天!48小时!在非典的阴影下,在资源匮乏的极限环境里,硬生生搭建出了这个架构的原型!并且…”

他猛地一挥手!

大屏幕瞬间被一分为二!

左边:安居通旧版(单服务器)在模拟百万级并发压力测试下的惨烈数据——响应延迟飙升至10秒+,CPU100%,最终宕机!

右边:新版分布式架构原型在同样压力下的表现——响应延迟稳定在0.5秒以内!CPU占用峰值75%!系统稳如磐石!

“轰——!”

线上会场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条代表惊叹和询问的虚拟弹幕如同瀑布般刷屏!

“分布式?!两天?!这不可能!”

“百万级并发!0.5秒延迟?!这架构潜力太恐怖了!”

“非典废墟上长出这种技术怪物?!这团队是疯子还是天才?!”

“IDG:苏先生!请立刻联系我!我们需要详谈!”

“红杉:苏先生!会后请务必留步!”

资本的狂热被彻底点燃!安居通的价值,不再仅仅是抓住了一个风口,而是展现出了构建未来线上房产巨头的底层技术实力和团队执行力!这比任何漂亮的数据都更有说服力!

叶雨晴坐在虚拟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掌控全场的少年,眼神复杂。她精心准备的、用来施压的“接管团队”方案,在苏望这手技术核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低估了他,低估了那个叫杨晓芸的技术疯子,更低估了他们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恐怖能量!

路演结束后的“线上交流区”,瞬间变成了资本围猎的修罗场!

苏望的虚拟形象被十几个顶级VC的虚拟代表团团围住!各种语言的报价、TS(投资条款清单)意向如同雪片般砸来!

“苏先生!高瓴愿意领投!估值一亿美金!A轮!”

“苏先生!红杉出价一亿两千万!独家领投!”

“苏先生!腾讯产业基金!除了钱,我们还能提供微信入口和流量支持!估值一亿五!”

“苏先生!新鸿基地产愿意战略投资!资源深度绑定!估值一亿八!”

数字如同坐了火箭般疯狂飙升!王哲在深城临时租用的酒店房间里,看着苏望共享屏幕上的报价,胖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差点把鼠标捏碎!杨晓芸则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另一个角落紧张地监控着线上平台的流量和服务器状态,小脸因为兴奋而通红。

苏望在资本的狂潮中,如同中流砥柱。他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和掌控感。他巧妙地周旋着,既不轻易承诺,也不断然拒绝,只是不断地抛出安居通未来的规划和技术壁垒,将资本的胃口吊得更高。

最终,在一番激烈的角逐后,一份由IDG资本牵头,红杉、高瓴跟投的初步TS意向达成:

“安居通”A轮融资,估值锁定:两亿美金!

出让股权:20%!

资金用途:分布式架构全面落地、团队扩张、南方市场开拓!

核心条款:创始人苏望保留控股权和核心决策权!团队自主运营!

初步意向!非最终签约!但这份来自顶级VC的、高达两亿美金估值的TS,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将“安居通”和苏望的名字,瞬间推上了深港科技圈的风口浪尖!

深城,某五星级酒店顶层旋转餐厅。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迷人的夜景。

一场小型的“庆功宴”正在举行。叶雨晴做东,邀请了苏望、王哲、杨晓芸,以及IDG、红杉的两位合伙人代表。气氛看似热烈,觥筹交错,但暗流涌动。

叶雨晴端着红酒杯,摇曳生姿地走到苏望面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恭喜啊,苏老板。两亿美金估值,一战封神。深港科技圈的新贵,非你莫属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苏望举杯示意,语气平淡:“叶总过奖。没有你当初的服务器,也没有今天的路演。”

“服务器?”叶雨晴轻笑一声,抿了一口红酒,漂亮的眸子直视着苏望,“苏望,我们之间,好像还有一份协议没履行吧?”

她的话音不高,却像按下了静音键。餐桌上的谈笑声瞬间停滞。IDG和红杉的合伙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王哲和杨晓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叶雨晴放下酒杯,从随身的手包里,优雅地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苏望面前的餐桌上。

正是那份在ICU外,苏望情急之下与她达成的、以“净身出户”为赌注的口头对赌协议备忘录!上面清晰地写着:

“若苏望能在三天内提供全新、可证明价值的安居通架构方案,叶雨晴放弃51%控股权及接管团队要求;若未能提供或方案价值不足,苏望需将安居通核心代码及用户数据无条件移交叶雨晴,净身出户。”

叶雨晴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净身出户”四个字上,笑容依旧明媚,眼神却冰冷如刀:

“苏老板,路演很精彩,分布式架构也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按照协议,你需要在今晚,就在这庆功宴上,向我证明,你那个两天搞出来的原型架构,其价值…值得我放弃51%的控股权和接管团队的权利。”

她微微倾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

“证明不了…或者证明的价值不够…那么,恭喜你刚刚融到的两亿美金…和你一手打造的安居通…就要改姓叶了哦。”

餐厅的空气瞬间凝固!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苏望肩头!王哲和杨晓芸脸色煞白!IDG和红杉的合伙人皱紧了眉头,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苏望看着桌上那份如同毒蛇般的备忘录,又看看叶雨晴那双漂亮却充满算计的眼睛。他明白,叶雨晴根本不在乎什么架构价值!她就是要在这个他看似最风光、最成功的时刻,逼他低头!逼他履行那份在绝境中签下的“卖身契”!她要的不是安居通的技术,而是他苏望这个人彻底臣服!

“叶总…”苏望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就在这时!

“嗡——嗡——嗡——”

苏望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专属铃声——沈清秋!

他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他顾不得场合,立刻掏出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沈清秋的声音已经彻底崩溃,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绝望的尖叫:

“苏望!苏望!救救我妈!医生…医生说…她…她急性呼吸衰竭!氧合指数掉到80了!必须…必须立刻上ECMO!否则…否则撑不过今晚!设备…设备还没到!沪市的专家…专家还在路上!苏望!怎么办啊!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妈!!”

沈清秋的哭喊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苏望的心脏!他仿佛能看到ICU外那个濒临崩溃的少女!时间!沈母没有时间了!ECMO!必须立刻上ECMO!

他猛地抬头,看向叶雨晴!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血丝和最后一丝希冀!

叶雨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她轻轻晃动着红酒杯,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签了它,ECMO马上到。

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如同巨浪般将苏望淹没!一边是沈清秋绝望的哭喊和沈母垂危的生命!一边是叶雨晴冰冷的逼宫和即将被夺走的毕生心血!

资本在冷眼旁观!王哲和杨晓芸在无声呐喊!

时间!每一秒都是生命在流逝!

苏望的拳头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叶雨晴那双漂亮却如同深渊的眼睛,又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ICU外沈清秋那双被绝望吞噬的眼眸!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对赌协议备忘录!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望!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叶雨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协议我签了。ECMO设备和专家团队,立刻!马上!送到沈清秋母亲所在的医院!如果设备晚到一秒,或者我母亲有任何闪失…”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

“叶雨晴,我苏望在此立誓!穷尽此生!倾尽所有!必让你叶氏集团…灰飞烟灭!”**

掷地有声!杀气凛然!

整个餐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苏望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血腥味的誓言震慑住了!

叶雨晴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她看着苏望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一股寒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升起!她毫不怀疑,如果沈母出事,眼前这个少年,真的会化身修罗,不惜一切代价将她拖入地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一丝悸动,迅速恢复了冷静。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声音清晰而快速:

“是我。ECMO设备和瑞金专家团队,立刻启动最高优先级转运程序!目标医院:XX市传染病医院ICU!病人:沈XX!要求:一小时内设备到位!专家同步在线指导!不计代价!有任何延误,相关责任人全部滚蛋!”

挂断电话,她看向苏望,眼神复杂:“安排好了。设备从深城调,有绿色通道,一小时…应该能到。”

苏望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刻进骨髓。然后,他猛地转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冲向餐厅出口!王哲和杨晓芸愣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叶雨晴站在原地,看着苏望决绝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份签了名的协议。她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酒店楼下。夜风凛冽。

苏望拉开车门,正要上车赶往机场(最快回程方式)。

“苏哥!”杨晓芸追上来,将一台笔记本电脑塞进他怀里,小脸因为奔跑而涨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带上这个!服务器监控权限我开给你了!还有…这是分布式架构核心模块的代码和设计文档备份!都在里面!”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无比的坚定:“苏哥!你放心去!基地这边,我和胖子守着!服务器在!网站在!安居通就在!谁也夺不走!叶大小姐想接管?除非从我和胖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王哲也气喘吁吁地追到,用力拍着胸脯:“老大!你放心!家里有我们!你快回去!沈阿姨…沈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苏望看着眼前这两个在绝境中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看着杨晓芸眼中燃烧的技术信仰,看着王哲脸上毫无保留的信任,一股暖流冲散了心头的冰冷和沉重。

他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没有多余的话,只吐出两个字:

“等我!”

然后,他钻进车里。汽车引擎发出低吼,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机场方向。

深城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苏望抱着杨晓芸塞给他的笔记本电脑,仿佛抱着最后的堡垒和希望。他打开电脑,屏幕上,安居通新版分布式架构的监控视图平稳运行,绿色的数据流如同生命的脉搏。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沈清秋绝望的哭喊、叶雨晴冰冷的逼宫、签下名字时的决绝、伙伴们坚定的眼神…在脑海中交织翻滚。

对赌协议已签。

ECMO在路上。

深城的资本盛宴刚刚开始,却已危机四伏。

而家的方向,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