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谷雨，梧桐山顶的工作室迎来了位特殊客人。我正在教笑笑用宣纸折夜光千纸鹤，玻璃门突然被推开，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进来，墨镜遮住半张脸，胸前别着枚钻石蝴蝶胸针——正是雅迪去世前设计的“永恒蝶恋“系列。
“林先生，我是苏晴。“她摘下墨镜，眼尾的细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雅迪的大学同学。“
我手中的宣纸突然撕裂。这个名字在雅迪的日记里出现过三次，最后一次是2015年平安夜：“苏晴说会帮我照顾小凯，可我怎么忍心把他托付给别人？“
“我想买下'归期'系列的版权。“苏晴从鳄鱼皮包里掏出支票簿，“三千万，现金支付。“
笑笑抱着颜料罐从里间出来，她的白衬衫上沾着天蓝色颜料，像只刚破茧的蝴蝶。苏晴的瞳孔突然收缩，目光死死盯着笑笑后颈的胎记。
“这孩子...“她声音发颤，“她叫什么名字？“
“笑笑。“我把女儿拉到身后，“雅迪的女儿。“
苏晴的支票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痕迹。我弯腰捡支票时，看见她脚踝内侧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和笑笑的位置一模一样。
那天夜里，苏晴带着瓶1982年的拉菲回来。我们坐在老槐树下，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与雅迪的影子重叠。
“2008年，雅迪在泉州实习时住我家。“她给自己倒满酒，“有天她突然说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
“小凯。“我替她说出答案。雅迪的日记里写过，那个暴雨夜他们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苏晴点点头，“她求我陪她去医院，可我没勇气。后来她休学一年，回来时带着这个。“她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张泛黄的B超单，日期是2009年3月15日。
我盯着B超单上模糊的影像，喉咙突然发紧。原来在雅迪去深圳实习前，她就已经悄悄孕育了我们的孩子。而我那时正蹲在晋江的鞋厂，为凑妈妈的医药费没日没夜地装鞋盒。
“她让我替她保密。“苏晴又灌下一杯酒，“说等小凯有能力承担时再告诉他。可我没想到...“
话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光下，我看见她吐在手帕上的血渍，和雅迪临终前的一模一样。
“肺癌晚期。“苏晴擦了擦嘴，“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她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涂着鲜红的甲油，“我要把所有遗产留给笑笑，算是替雅迪弥补这些年的缺席。“
我想抽回手，却发现她的指尖在颤抖。这个在外人看来强势的女总裁，此刻像片被秋风卷落的枯叶。
“雅迪在日记里说，你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我把她的手按在老槐树上，“这棵树是我们一起种的，每个年轮里都藏着折纸。“
苏晴突然笑了，眼角的泪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她总说要开家折纸幼儿园，让所有孩子都有蝴蝶翅膀。“
第二天，我们在工作室办了个小型折纸展。苏晴坐着轮椅，指导笑笑把千纸鹤粘在玻璃幕墙上。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千纸鹤群时，整个空间都被染成温暖的金色。
“雅迪说过，折纸是会呼吸的记忆。“苏晴把钻石蝴蝶胸针别在笑笑衣领，“现在它属于你了。“
笑笑摸着胸针上的碎钻，突然问：“阿姨，你会变成蝴蝶飞走吗？“
苏晴愣住了，然后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会的，等阿姨翅膀长全了，就带着你的千纸鹤一起飞。“
2024年夏至，苏晴的葬礼在梧桐山举行。我们把她的骨灰盒放进老槐树的树洞，旁边放着雅迪的DNA报告和B超单。笑笑折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说要等第一千只时再来看苏晴阿姨。
料理完后事，我在苏晴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份股权转让协议。她把旗下所有服装公司都转给了笑笑，附带张纸条：“雅迪，我替你守护了小凯和孩子，现在该你守护我了。“
工作室突然涌入大量订单，都是冲着“永恒蝶恋“系列来的。我带着笑笑去巴黎时装周，她设计的折纸童装系列让国际买手们惊叹不已。在埃菲尔铁塔下，笑笑突然指着天空：“叔叔，那里有千纸鹤！“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无数白色光点在盘旋。这次我没有用手电筒，而是和她一起躺在草坪上，看着那些“千纸鹤“乘着晚风，飞向远方的梧桐山。
2025年深秋，笑笑收到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们在老槐树下办了个小型庆祝会，邀请了福利院的孩子们。黄毛带着女儿来捧场，小家伙把纸飞机贴在笑笑脸上说：“姐姐要当大设计师啦！“
“叔叔，我走了谁陪你折纸呀？“笑笑抱着行李箱，眼睛亮晶晶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两千只千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笑笑“。“这些是你出生到现在我折的，等你毕业时，我们要折满十万只。“
笑笑突然抱住我，她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和雅迪的一样。“我会想你的。“她在我耳边说，“还有妈妈。“
我拍拍她的背，发现她后颈的胎记变成了深紫色，像朵即将绽放的蝴蝶兰。梧桐山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槐花的香气。远处传来纸飞机滑行的声音，仿佛是时光在温柔地诉说：有些离别，其实是为了更永恒的重逢。
飞机起飞那天，我在机场便利店买了本《安徒生童话》。翻开泛黄的扉页，发现里面夹着张照片——是雅迪在技校的毕业照，背面写着：“小凯，谢谢你让我成为蝴蝶。“
我抚摸着照片上雅迪的笑容，忽然听见窗外有纸飞机滑过的声音。抬头望去，漫天的千纸鹤正乘着春风，飞向那棵永远年轻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