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张 乌林盛邑

乌山镇离三罗县城之间隔了三个小镇。

三罗县城是整个三罗县的核心区域。它像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城里有大街,有小巷。大街和小巷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大街、小巷把三罗县城切成了一个又一个方块。

这些布局让三罗县城的主官很是满意。主官曾经说过,这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他对百姓这样说道。“知道这些方正说明了什么。这些方正说明了三罗县城毫无疑问是一座伟大的城邑。我的乡亲们啊?你们知道皇帝陛下的宫殿吗?它就是方方正正的。它的宫殿是方方正正的,它的皇城也是方方正正的。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所谓天圆地方,城邑方方正正是符合圣人的道理的。城邑方正是要干什么呢?就是让其中的人也要方正,恪守道理。街道方正,大家就知道位置。知道自己在城邑里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大家都能看到,有目共睹,它经得起检验,能够被所有人找到,它就歪曲不了。道路方正了,道理就行得通了。为人方正,做人就能理直气壮。谁敢说你做得不对。谁说你不对,你就把道理亮出来给他看看,让所有人都围过来,让他们给评理,我想站歪理的人肯定比站正理的人少。因为歪理是损害所有人的利益的,你用歪理占了一点上风,那等别人也用起歪理时,那时就不是讲歪理了,而是讲人多了。你一个人,要是无亲无故,你怎么敌得上人家人多势众。这时,你要怎么想不被人家人多势众欺负呢?那你就得更人多势众了,你怎么样才能人多势众,那还不是要依靠你不知道、你不认识的人了。这些人不就是我们的老百姓了。你要怎么让人来帮助你呢?你要怎么能让人来相信你?同情你呢?假如你无恶不作,你是地痞流氓,那你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相信,大多数老百姓都乐意看你笑话。但假如你是好人,正人君子,恪守本分,你是真正有理的一方,我相信,老百姓都会支援你,立马站在你这一边,那你就很快也人多势众了,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了。所以这就是恪守正道的必要了。但很多人恪守不了正道,因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正道为何物,不像经常照镜子的人一样知道自己的脸脏,这时他就需要一张镜子了。当他置身在这样方方正正的城邑之中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接受了方正的教育。他行走在笔直的街道上,看到任何不是妨碍道路笔直的东西出现,如果他能够产生一种不适感,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懂得了什么是对和不对。他是已经走在了正路之上了。如果一座城邑,它的每一处都是正直的尺子,那么歪的东西就难以掩藏,它就能被所有人都看见,接受所有人的监督。我们的三罗城就是这样的典范。”

“我们的三罗城,它不是随便就建立的城市。它是遵照圣人的典范建立的城市。它有规划。有思考。它不是随便的一群人像在乡下没有思考、只凭热情就建立的村子那样。那些村子,它们依山而建、依水而建,它们是条状的,是团状的,是瘫在地上的,是没有规划,没有思考,全凭性情的产物。他们争前恐后,聚在一起,如果有人排在前面,那么其他人就得排在后面。而后面的人又不甘愿后退,就那些贴着,你退一步,他就抢那一步往前走,犬牙交错,每一处都是勾心斗角。没有留给对方喘息的空间,全无典范。这是不对的。当他们发现这是不对的时候,事情往往已经无法再回去了。如果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圣人的典范,那么不对的事情就可以避免。我们的三罗城正是因为要给所有的人树立可以看得见的典范,让所有人都遵循圣人的道理,才矗立在这片土地之上的。”

“我们三罗城,它的历史悠久,在先民时期,就已经有了建城史,可以说,和帝都所在的中州是不差的。有些人总是妄自菲薄,觉得与中州相距如此之远,中州人文鼎盛,这些人文稀薄,帝都就会厚此薄彼,须不知,天下一家,这座三罗城就是见证,它和帝都都遵循着同样的圣人典范。当然,帝都的城邑等级最高,就像爵位那样由高到低,各有各的等级。道路是明确的,前途是光明的。因为一切都有迹可循,殷实都来源于辛勤。三罗城是三罗县的中心,是四方汇聚之地。”

后面还有很多话,乌林盛邑给忘了,不过是后面的话,就是他所记得的话都是歪七扭八、混乱的,头尾不能够相接,没有逻辑,正应了先生对他的评价。

乌林盛邑,乌山镇的乌林氏,他现在在三罗县。他看见四四方方的三罗县城的时候,首先想到了乌山镇。乌山镇也是四四方方的。这让他对三罗城有了亲切感。他是看到了关于三罗城的碑文时,才算对三罗城有了比较深入的认识。碑文当然是很正式、很有条理地介绍三罗城的古今,因为写碑文的三罗城主官是全天下都有名的大儒。三罗城只是他的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但他的碑文却给了三罗城永恒的文化生命,使得三罗城得以和中州或者其他州的名城都能相提并论。三罗城的人到了外面,只需要拿出那位大儒的招牌给自己撑场面,便不会叫人看不起。

那的确是一篇雄文,乌林盛邑很是喜欢。他不是喜欢文章的内容,他喜欢的是被刻在碑上的那些字,那一个个字。它们被刻得很好看。大概是那位大儒亲手书写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很是方正。他喜欢碑上的字,喜欢它们的间距,喜欢它们的刻工。那些字,对于乌林盛邑来说,是比所有人都要感到亲切的存在。因为他是碑工,是刻碑人。碑,是他一辈子都要打交道的伙伴,字是他一辈子都不能割舍的亲人。作为职业的刻碑人,乌林盛邑会在碑上这样介绍自己。“乌林盛邑”。乌是乌山,在乌山镇,他只用说自己叫林盛邑就是。但到了乌山镇外,他需要在林盛邑前面加个乌。即“来自乌山镇的林盛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