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醴站在校门口,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结成霜。
眼前的老旧校舍被积雪覆盖,铁门上的锈迹像干涸的血痂。远处,那辆黄色的校车静静停在车棚下,车窗上结满冰花,仿佛被时间遗忘。
“熟悉吗?”下弦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她的身影并未显现,只有几缕银色丝线在曲醴眼前飘荡,如同幽灵的指尖。
这里他太熟悉了,他儿时的学校,也是他人生悲剧的第一幕……
那天,学校组织了一场户外活动,但校车却在行驶至大山深处时失去联系,当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而他却几乎没有有关事故发生时的所有记忆,直到现在校车的故障也没查出来。
“这段命运被人拨弄过?”曲醴的喉咙发紧。
“当然。”下弦不假思索。
“那故事原本的结局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就要靠你自己去理喽。”下弦放肆笑着。
“需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下弦的声音忽然贴近,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这个时间节点已经被规则扭曲,所以它会不断循环——从发车前一晚,到第二天事故发生。”
银线交织,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流动的图谱——
“你的任务有两个:第一,理清命运线,还原每个人本来的关系与纠纷,找到原本的结局;第二,找到‘拨弦者’,可能是人、事件,或是某件物品——它扭曲了原本的命运。”
“记住。”下弦的声音骤然冷冽。“对‘弦世界’的它们来说,来自现实的你……是他们入侵现实最好的‘通道’。”
“看到我在你手上镌刻的符号了吗……当你的意识消散时,它会让你回到电话亭,同时,上边附着的弦音能让你混进他们之中。当然你知道的,凡事都有代价,“理线人”也不止你一位……”
曲醴的手腕上,象征着无限的∞烙印微微发烫。
“电话亭是你我唯一的联系,也是你‘拨弦’的地方。”她的声音渐渐消散,“祝你好运。”
眼前逐渐被虚无包裹,再睁眼时,他正站在一间电话亭内。
“曲醴,还没打完电话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曲醴走出电话亭,冷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转头,看见他的“同学”站在路灯下——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同学”的话。
它的脑袋缺了半边,脑浆像融化的蜡一样缓慢搅动,一只眼球吊在颧骨上,随着说话声晃荡。它的校服被血浸透,露出里面断裂的肋骨,每走一步,脚踝就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
曲醴飞速翻找着记忆,记忆力一个叫“王博成”的人与他重合。
“天已经很晚了,再不去校车那集合,老师就要来罚我们了。”他的声音从漏风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回音。
曲醴的胃部痉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你先去吧。”
那东西用残缺的手指搅了搅颅腔里的浆糊,似乎在思考。几秒后,它咧开撕裂的嘴角——
“我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吧。”
在那位同学友好的注视下,曲醴走向了这辆记忆中的教学楼。
他站在教学楼阴影里,呼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凝结成霜。
透过模糊的玻璃,他看见教室里歪斜的课桌椅,黑板上还残留着半截没擦干净的数学公式。角落里,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背影正低头写着什么。
“林...小满?“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模糊。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却记得她的名字。
曲醴揉了揉太阳穴,那天的记忆始终像被搅浑的水——他只记得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漫长的黑暗。
“喂!“王博成的声音突然在背后炸响,吓得曲醴一个激灵。那个残缺的身影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半边脑袋垂下的脑组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不是说拿东西吗?怎么在这儿发呆?“
“马上就好。“曲醴随口应付,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教室里那个红棉袄的身影。当那个女孩转头时,他分明看见——她的脸上看不见五官,只有一片黑雾笼罩着。
校车停靠区笼罩在浓雾中。其他班级的校车虽然老旧,但至少完整。唯有他们班那辆3号车,像被巨兽撕咬过一般支离破碎。车门扭曲变形,需要用力拽才能拉开。铁皮上暗褐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曲醴伸手一摸,指尖立刻沾上黏腻的黑色液体。
“快上车啊!“王博成在他身后催促。“大家都在等你呢!“
车厢里的景象让曲醴的胃部一阵绞痛。他的“同学们“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固定在座位上——有人只剩半个身子还牢牢系着安全带,有人脖子上顶着的是一团缠绕着血管的肉球。最前排的班长转过头,腐烂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当他在颠簸中走向后方时,脚下的地板突然变得柔软,像踩在什么生物的脏器上。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变形声,校车突然急转弯。在失控的瞬间,曲醴清晰看见——驾驶座上根本没有人。方向盘自己在转动,而仪表盘上,速度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来回拨弄。
曲醴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跪在电话亭里。听筒悬在半空,里面传来忙音。窗外,3号校车正安静地停在校门口,完好如初。而他的手腕上,∞烙印正在渗出细细的血珠。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般……
曲醴皱眉。
刚刚他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
听筒内传来下弦的声音,幸灾乐祸的样子:“你改写了结局?还是说你被他们给吃掉了?”
曲醴沉默着……他很清楚他没有被吃,那么刚刚他是因为改写结局所以死的,而他从出电话亭只做过一件事,就是去教学楼……
难道说能影响最后结局的东西藏在教学楼里?
可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呢?
曲醴站在电话亭的冰冷地面上,手腕上的∞烙印灼烧般疼痛。他盯着那渗出的血珠,心中疑惑万分。电话听筒里下弦的笑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电话亭外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
“曲醴,还没打完电话吗?“
同样的沙哑声音。“王博成“站在路灯下,脑组织缓慢蠕动。
“马上就好。“曲醴快速回应,目光透过电话亭扫向教学楼那边。
“你又在磨蹭什么?“王博成的声音突然贴近,腐烂的气息从电话亭门缝渗入。
“天已经很晚了,再不去校车那集合,老师就要来罚我们了。“王博成催促道,这次他的语调更加急促,残缺的手指不停抓挠着电话亭玻璃,留下暗红色的黏液。
曲醴推门而出。冷风夹杂着铁锈味灌入鼻腔,他又下意识看向教学楼二楼的窗户——那个穿红色棉袄的身影依然站在窗前,但这次,她的姿势变了,像是正对着电话亭方向。
曲醴感到一阵眩晕,手腕上的烙印突然发烫。
“看来,每一次选择都有可能会改变循环的轨迹。上次我去了教学楼,导致校车无人驾驶;而这次如果强行违背命运的意愿,那么相应的后果也会越来越严重。”
“好,我们走。“曲醴妥协道。
通往校车停靠区的路上,积雪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冰晶。曲醴故意放慢脚步,观察着四周的变化,看到了之前不曾看到的司机。
司机的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线,针脚粗糙,像是被匆忙缝上的破布娃娃。司机没有头——那顶鸭舌帽下是空荡荡的黑暗。
“快点!“王博成拽住他的胳膊,冰凉的手指如铁钳般收紧。他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黑色,且异常锋利,轻易就划破了曲醴的校服袖子。
校车依然笼罩在浓雾中,当曲醴想去看车牌时:3号车的车牌被刻意遮挡,只露出最后一个数字“7“。而其他校车的车牌都是完整的。当他试图靠近,那些数字又像活物般蠕动起来,不断变换排列顺序。
“看什么呢?快上车!“班主任李老师突然出现在车门处。她穿着整洁的藏青色套装,但袖口露出的手腕上,那些黑色符文正如同活物般蠕动。当曲醴的目光与之接触时,符文突然加速流动,组成一个眼睛的形状,又迅速消散。
车厢里的景象与上次无异,同学们的身体扭曲程度加剧,有人胸腔大开,里面空空如也;有人四肢反向折叠,像被暴力折断的玩偶。
“你的座位在后面。“李老师微笑着说,但她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的尖牙。
曲醴走向后排。脚下的地板发出黏腻的水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内脏上。经过倒数第二排时,他的余光瞥见一个空座位——椅背上刻着“林小满“三个字,字迹周围布满抓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一遍遍描摹过。
“这是......“曲醴暗自思考,校车突然剧烈颠簸。他踉跄着跌坐在最后一排,发现这个位置正对着驾驶座的后视镜。
只见后视镜中司机的头正安安稳稳地放在他的脑袋上,只是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校车启动了。
“曲醴同学。“李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俯身时那些黑色符文从她袖口爬出,像小蛇般游向曲醴的手腕,“你看起来很紧张,没事吧?“
曲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抽回手,假装整理书包。
“我只是有点晕车。“
李老师的眼睛突然变成全黑色,她凑近曲醴的耳边,像是要确认某件事情般,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肉的味道:“晕车吗?让老师来帮帮你…”
曲醴强忍镇定。“没事,我自己缓一会就好了。”
李老师的眼中似有疑惑,半晌,她抬起头:“那你自己好好休息。”
说罢便转身走向前排了。
而此时,校车一个急刹车,曲醴的头重重撞在前排座椅上。剧痛中,他恍惚看见车窗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是那个穿红色棉袄的林小满。
当曲醴再次恢复意识时,校车已经停在他家门前。其他同学都不见了,只剩下李老师站在车门处,机械地重复:“到站了,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