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在竹榻上辗转,脊背的金纹如活物般游走。李云书用银针蘸着朱砂药酒刺入风门穴,针尖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这不是凡间咒术。“他盯着药酒里浮起的铜绿碎屑,“你的血脉里…有青铜器的味道。”
窗外忽有鸦群惊飞,青天白日下飘起纸钱。村口老槐树上不知何时系满褪色的祈雨幡,布条上暗红的符咒与白灵颈后的纹路如出一辙。卖豆腐的阿婆挎着竹篮经过,篮中酸浆竟凝结成青铜色:“作孽哟,前朝那些造鼎的鬼工匠又来讨命了。”
非遗之书在案头无风自动,停在《考工记》铸金篇章。李云书手指抚过“钟鼎之齐“四字,书页突然咬住指尖,殷红的血珠在“六分其金而锡居一“的记载上晕开。白灵腕间银铃骤响,两人同时望向北方——阴云密布的天际,隐约可见青铜巨树的轮廓扎根山峦。
“那是曾侯乙墓出土的扶桑树方位!“李云书抓起罗盘,磁针疯狂旋转后指向树影。白灵突然呕出青绿色液体,落在地上竟蚀出鸟篆纹路。她惨笑着抹去嘴角残渍:“他们等不及了…青铜树上的歌者,要借我的喉咙还魂。”
夜半盗洞前,李云书将桃木楔钉入东南巽位。洛阳铲带出的土层里夹杂着炭化的丝竹残片,断弦上凝结的松香还带着战国编钟的余韵。白灵点燃犀角灯,火光中浮现出戴傩面的铸鼎匠人,他们抬着沸腾的铜汁走向巨树,每走一步,脚踝锁链便与地脉共鸣。
“这不是普通墓葬。“李云书摸到洞壁的钟乳石,那些石笋表面布满细密的音孔,“整座山都是件乐器。“他吹响骨笛试探,洞窟深处传来七音阶的回响,岩壁上沉睡的青铜编钟应声苏醒,奏出的竟是《诗经·商颂》的片段。
黑衣人从暗影中踱出,掌心跳动着幽蓝的六博棋:“小子可知曾侯乙编钟为何能传音千年?“他弹指击碎钟架上的虎形栓,甬钟坠落砸出深坑,露出下方血玉铺就的星图,“每口钟都浇铸过乐师的魂魄,你们的血傩玉,不过是边角料罢了。”
白灵突然跃上未碎的编钟,足尖点在篆刻“羽“字的钲部。她跳的是楚国祭祀东皇太一的《九歌》,旋转时裙摆绽开青铜色的火焰。黑衣人脸色骤变,六博棋化作流星袭向她后心,却被突然震动的甬钟声波击碎。
“曾侯乙编钟暗合二十八宿,你毁的是西方白虎七宿!“李云书甩出墨斗线缠住坠钟,发现钟体内壁铸着《甘石星经》的片段。他脚踏禹步按周天方位击钟,残缺的音律竟补全为《楚辞·招魂》的调子。岩壁应声剥落,露出嵌满玉璜的青铜巨树,每根枝桠都吊着具风干的乐师尸骸。
黑衣人狂笑着割破手腕,血滴在树根瞬间,所有尸骸睁开了镶着玉珠的眼睛:“三千年前用活人祭钟,三千年后该用仙人炼鼎了!“青铜树突然开花,花瓣竟是锋利的钟片,切割空气发出凄厉的挽歌。
李云书扯下道袍掷向树冠,咬破手指在衣上画出曾侯乙衣箱的青龙白虎图。布料遇风便长,裹住青铜树发出锻铁般的轰鸣。白灵趁机攀上树干,指尖抚过乐师尸骸手中的玉尺,那些尺子突然拼合成曾国的量天尺。
“六律六吕,不过阴阳之道的具象!“她将量天尺插入树干裂缝,青铜树发出齿轮转动的巨响。李云书福至心灵,摘下尸骸口中的玉琀掷向编钟。黄钟大吕声中,青铜树顶端的金乌雕像睁开双眼,口中衔着的日晷射出血色光束,在洞顶投射出完整的《周髀算经》星图。
黑衣人祭出青铜钺劈向光束,兵器却在触及时光倒流般锈蚀成渣。李云书趁机背起虚脱的白灵跃入树心裂缝,坠落的瞬间看见树根缠绕着明代锦衣卫的尸骨——他们手中紧握的,正是与非遗之书相同的血玉残片。
地底传来河流奔涌之声,李云书在坠落中摸到冰冷的青铜器。犀角灯照亮四周时,他们正躺在巨大的曾侯乙尊盘内部,盘底镂空的蟠螭纹竟与白灵背上的咒纹完全契合。远处水声轰鸣,黑衣人踏着青铜甗追来,甗内蒸腾的却不是热气,而是无数扭曲的人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