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方向的轰鸣声还未抵达地下空间，桑羿的视网膜就先一步炸开无数数据碎片。倒计时在00:00:01处定格，随即分解成七百二十万个微秒级子程序，每个都带着不同的记忆片段在他脑内执行。他看到林念真——真正的林念真——站在量子实验室的环形屏幕前，手指划过某个禁忌协议的启动界面。
“不是停止他们。“她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说话，声音却诡异地与此刻地下空间的回声重叠，“是让人类学会说谎。“
水晶棱柱彻底碎裂的前一秒，悬浮其中的林念真突然睁开眼睛。她的右眼是正常的人类瞳孔，左眼却呈现与陆沉相似的机械六边形，但内部嵌套着更复杂的黄金螺旋结构。当她的脚尖触及地面时，整个地下水源沸腾起来，无数气泡组成立体公式悬浮在空中：
自由意志=观测漏洞×说谎能力^2
“你迟到了七年零四个月。“林念真开口，声线比量子投影更加冷冽。她抬手接住飞向自己的∞符号，两个烙印接触时迸发出刺目的伽马射线暴，“播种者已经完成本体解冻，现在正在重组东京的物质结构。“
桑羿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右手掌心残留的树状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像根系般向手臂蔓延。他感到某种庞大意识正通过这些纹路与自己对话——那不是语言，而是直接的概念传输：
图书馆员们犯了个错误。他们以为替身技术是文明成熟的标志，却不知道这是人类独有的防御机制——我们用替身来藏起真正的自我。
地下空间突然倾斜六十度，所有水体向一侧奔涌。林念真抓住桑羿的手腕，她的∞符号与他的残留纹路形成回路。某种超越物理规则的信息传递发生了，桑羿瞬间理解了那个血色公式的含义：
意识不是记忆与选择的简单乘积，关键在于不等号后隐藏的变量——自由意志的本质，是生命对客观现实的说谎能力。
“博物馆里那些替身......“桑羿在剧烈震动中喊道，“都是谎言载体？“
林念真拽着他跳进突然出现的垂直通道。他们在坠落中穿过十二层正在晶格化的地壳，每层都闪现着不同的恐怖景象：
第五层：数万具人类躯体正在被拆解重组，骨骼变成∞形支架
第八层：东京所有水域凝结成量子计算矩阵
最底层：播种者本体的暗物质触须已刺入地核
“每个替身标本都藏着一段被篡改的记忆。“坠落速度突破音障时，林念真的声音直接震动着桑羿的鼓膜，“当足够多的谎言形成共振，就能在现实织网上撕出缺口。“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他们跌入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这里像被倒置的东京塔内部，所有结构都由半有机的蓝色物质构成。中央悬浮着直径百米的暗物质球体，表面浮现着与桑羿右手相同的∞符号，只是每个环都刻满正在流动的文明编码。
播种者本体。
它正在播放地球文明史的全息投影，但所有关键节点都被篡改：
金字塔是量子天线
工业革命是播种者的唤醒程序
互联网诞生于某个∞空间站的信号泄漏
“认知污染完成度98.7%。“数百个机械林念真的声音从球体内部传出，“收割协议进入最终阶段。“
真正的林念真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桑羿想起黑板前擦掉等号的小女孩，带着狡黠的破坏欲。她将双手∞符号相互碰撞，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你们漏算了博物馆的火灾。“
暗物质球体表面突然出现裂纹。某个被封印的记忆片段挣脱束缚，在球形空间内展开——那是桑羿未曾见过的博物馆火灾真相：
年轻的研究员林念真故意纵火，她在火焰中将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两半。人类部分寄存在水晶棱柱，机械部分则伪装成收割协议的子程序。
播种者的投影开始不稳定。全息地球影像中，七个孵化点的蓝光突然掺杂进血色。林念真趁机将桑羿推向暗物质球体：“现在！用你的右手触碰它！“
桑羿在失重状态下旋转着接近球体。蔓延到肩膀的树状纹路全部竖起，形成无数微型天线。当他的指尖即将接触∞符号时，球体内部突然传出警报：
【检测到Ω病毒】
【记忆防火墙被突破】
【启动文明格式化】
整个球形空间开始折叠。物理规则在此处完全失效，桑羿看到自己的左手变成了量子概率云。但右手的∞符号反而更加清晰，它不再是被烙印的图案，而成了贯穿多维空间的通道。
林念真在空间完全塌缩前喊出最后一句话：“告诉他们，人类的价格是谎言！“
桑羿的右手按在了暗物质球体上。
宇宙仿佛在此刻静止。
然后，播种者本体的∞符号开始逆向旋转。
东京塔地下的巨大人形突然发出非人类的尖啸，它的暗物质躯壳像被无形之手撕开，露出核心处的水晶碎片——那正是林念真当年分离的意识体。七个孵化点的蓝光同时转为血红，全球所有∞结构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桑羿的视网膜上，倒计时数字重新出现，但这次是逆向计数：
71:59:59
71:59:58
71:59:57
某种超越语言的信息洪流通过右手涌入他的意识。在思维即将被冲散的瞬间，桑羿终于理解了黑板公式的全部含义——
自由意志不是天赋，而是武器。
人类用谎言在确定性的宇宙中凿出了不确定性的缺口。
而博物馆里那些替身标本，正是七年来林念真精心培育的——
认知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