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业火红莲

冰冷,死寂。

浑浊的冥河水裹挟着无数惨白的面孔和破碎的肢体,无声流淌。萧珩的身体浸泡在这蕴含轮回死寂的河水中,随波逐流。怀中那只粗糙的陶碗散发着温润的清光,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隔绝了河水那销魂蚀骨的侵蚀之力。碗中清澈的“回魂汤”微微荡漾,那滴沉浮的孟婆泪珠如同琥珀中的星点,散发着淡淡的悲怆与守护的清香。

轮回客栈最后那点昏黄灯火熄灭的景象,连同孟婆被黑暗吞噬的佝偻背影,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萧珩的识海。那句“铭记你的恨!铭记你的痛!铭记那‘收割’的真相!”如同最后的警钟,在灵魂深处反复回荡。

天道印记…猎犬追踪…收割…

灭族之夜的猩红巨眼、蚀骨魔符、大长老指尖流淌的污秽魔血、林玄那温润笑容下冰冷的算计…所有画面交织、翻涌,混合着滔天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在他混沌星璇般的瞳孔深处明灭不定。

然而,体内的情况却糟糕到了极点。

强行催动焚天戟斩断天道阵图,又在黄泉死气的侵蚀下漂流,此刻他体内那崩碎了第一重枷锁的混沌漩涡近乎枯竭,旋转迟滞,布满细微裂痕。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处处是强行透支后留下的灼伤与裂痕。识海中,融合了九幽意志的混沌心火在恨意与死气的双重冲击下摇曳,赤金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全靠那点孟婆泪珠的清光勉强维系着一丝清明。左肩粉碎的剧痛和全身的伤口在死气侵蚀下传来阵阵麻痒与刺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虫蚁在啃噬。

力量!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焚尽天道、撕碎阴谋的力量!

冥河无声,唯有水流托浮着他,朝着未知的下游漂去。两岸是望不到尽头的、灰黑色的嶙峋怪石和扭曲的枯木,景象单调而死寂,如同凝固的绝望画卷。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昏暗的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点…异色。

不再是永恒的灰黑与惨白。

而是一抹…跳动的、令人心悸的…红!

那红色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焚尽灵魂的灼热与深入骨髓的邪异!如同在死寂的冥河画卷上泼洒的一团凝固的魔血!

随着水流靠近,那红色的轮廓愈发清晰。

一朵莲花。

一朵扎根于浑浊冥河河床深处、完全由粘稠蠕动的暗红色火焰构成的巨大莲花!莲分九瓣,每一瓣都如同凝固的岩浆,表面流淌着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紫色魔纹!魔纹深处,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扭曲的灵魂面孔在无声地哀嚎、燃烧!整朵莲花散发出恐怖的高温,将周围冰冷的河水灼烧得翻滚沸腾,蒸腾起大片灰黑色的、带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雾气!更有一股凝练到极致、足以焚灭一切因果与业障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扩散开来!

业火红莲!传说中诞生于无尽罪孽与业力汇聚之地、能焚尽灵魂、断灭因果的恐怖存在!此刻,它竟扎根于这黄泉冥河之中,贪婪地汲取着河水中无穷无尽的亡魂怨念与轮回死气!

在红莲正上方,浑浊的河水被高温排开,形成一片翻滚着气泡的真空区域。一个庞大、狰狞的身影悬浮在那里,如同红莲的守护者。

它身高近三丈,通体覆盖着暗红如凝固血液般的厚重鳞甲,鳞甲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岩浆。头颅如同被剥了皮的公牛,巨大的弯角燃烧着幽绿的火焰,獠牙外翻,滴落着腐蚀河水的毒涎。一双车轮般巨大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地狱熔岩,死死锁定着随波漂流而来的萧珩!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同样燃烧着暗红火焰的骨叉,叉尖缠绕着无数哀嚎的灵魂虚影!

血河夜叉!冥河深处的凶戾守卫,被业火红莲吸引而来的恐怖魔物!

“吼——!!!”

一声混合着硫磺与血腥的恐怖咆哮,瞬间撕裂了冥河的死寂!血河夜叉巨大的熔岩之眼爆发出贪婪的凶光,它似乎感应到了萧珩身上那不同于普通亡魂的、蕴含着混沌本源与焚天凶威的气息!那气息对业火红莲来说,是绝佳的养料!对它而言,则是无上的美味!

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动,带起滔天的血浪!它手中的燃烧骨叉高高举起,叉尖缠绕的灵魂虚影发出凄厉的尖啸!一道凝练到极致、由暗红业火与污秽血水混合而成的毁灭洪流,如同地狱火山喷发的岩浆,带着焚灭灵魂、污秽万物的恐怖威能,朝着河中漂流的萧珩,悍然轰击而下!

攻击未至,那恐怖的高温与业力侵蚀,已让萧珩周身那层孟婆泪光膜剧烈波动!识海中的混沌心火更是被那焚灭业障的意志冲击得剧烈摇曳!死亡的灼热瞬间笼罩全身!

避无可避!力量枯竭!连闪躲都做不到!

“呃啊——!”萧珩目眦欲裂!死亡的威胁下,心脏处那近乎枯竭的混沌漩涡爆发出最后一丝凶戾!他不再犹豫,左手猛地抓起怀中那只陶碗,将碗中那清澈的、沉浮着孟婆泪珠的“回魂汤”,仰头灌下!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没有味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透灵魂的清流!

轰——!!!

回魂汤入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洪流瞬间爆发,席卷全身!这清凉并非单纯的降温,而是蕴含着一种洞穿虚妄、铭记真我的强大意志!它瞬间抚平了体内因恨意而沸腾的灼痛,镇压了死气侵蚀带来的麻痒,更如同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眉心那点被孟婆强行“扯”出的、微弱的天道印记!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萧珩眉心那点纯白冰冷的天道印记剧烈闪烁、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源自天道的、冰冷愤怒的意志试图反扑,却被那回魂汤中蕴含的、孟婆以本源轮回泪熬制的守护力量死死压制、包裹!印记的光芒迅速黯淡、模糊,如同被一层厚厚的、隔绝感知的灰雾笼罩!虽然未能彻底抹除,但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追踪感,瞬间被削弱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痛苦与绝望的记忆碎片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猛地冲垮了萧珩识海的防线,狠狠灌入他的灵魂深处!这并非回魂汤带来的遗忘,而是…孟婆所说的“铭记”!

**画面:**

赤霄城,天火阁祖地深处,那座古老的祭坛。夜空撕裂,猩红巨眼投下粘稠血光!祭坛中央,大长老萧远山跪伏在地,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黑色石板上疯狂刻画!指尖流淌出的暗紫色魔血构成一个个扭曲的混沌魔纹!他脸上不再是平日的德高望重,而是布满了极致的痛苦、挣扎与…一种被操控的扭曲虔诚!浑浊的老眼中,时而闪过清醒的绝望,时而又被粘稠的暗紫色魔光彻底覆盖,只剩下疯狂的混沌!

**声音:**

大长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混合着骨骼被无形力量扭曲的“咔嚓”声。而在那嘶吼的间隙,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声音,如同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泣血哀鸣,断断续续地传入萧珩的意识:

“不…不能…刻…萧族…血脉…是…陷阱…天道…林玄…他们…逼我…控我…魂…魂印…在…呃啊——!”

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声更加狂暴、更加混沌的非人嘶吼彻底淹没!画面最后定格在大长老猛地仰起头,脸上最后一丝清醒彻底消失,双眼被纯粹的暗紫魔光占据,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虔诚的弧度,指尖的魔血刻画速度更快!同时,他枯瘦的脖颈后衣领下,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纯白秩序光芒的复杂印记一闪而逝——与林玄的天道印记同源!正是此物,如同提线木偶的丝线,操控着他完成这血腥的献祭!

轰——!!!

真相!残酷的真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萧珩的灵魂上!灭族惨案,并非仅仅是大长老的背叛!他亦是被操控的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那天道!是那林玄!他们利用某种天道魂印,操控了大长老,以萧族血脉为引,布下混沌魔阵,只为激发他体内的混沌火种!

“呃…嗬嗬…”巨大的痛苦与滔天的恨意让萧珩在冥河中蜷缩、颤抖!淡金色的血液混合着冰冷的河水从七窍渗出!识海翻江倒海,混沌心火在真相的冲击下疯狂摇曳!然而,回魂汤那铭记真我的力量死死守护着他最后的心神,将这股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强行转化为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时——

轰隆!!!

血河夜叉那毁灭性的业火血叉洪流,已然轰至头顶!恐怖的业火高温瞬间蒸发了大片的冥河水!污秽的血水带着侵蚀灵魂的剧毒!死亡近在咫尺!

“吼——!!!”生死关头,识海中那团摇曳的混沌心火,在回魂汤的守护与滔天恨意的刺激下,核心那点焚天戟的赤金烙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源自混沌本源、焚尽诸天的狂暴意志混合着新领悟的真相杀机,如同火山喷发般炸开!

嗡!!!

一直沉寂、被萧珩死死握在左手的焚天戟,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决绝的杀意与体内被回魂汤暂时压制的天道印记,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凶戾咆哮!戟身之上,混沌灰烬光芒疯狂流转!内蕴的赤金流光如同苏醒的熔岩巨龙,瞬间从戟身内部喷薄而出!不再是之前的内敛光华,而是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缠绕着细碎空间裂痕的赤金锋刃!

更惊人的是,在焚天戟凶威爆发的瞬间,那朵扎根河床的业火红莲,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莲心深处,那由最精纯业火凝聚的核心区域,一点无法忽视的、鲜艳欲滴的朱砂红痕,如同沉睡的心脏般,猛地跳动了一下!红痕的形状、位置…与苏璃眉心那点印记,别无二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波动,从红莲核心散发出来,与焚天戟的凶威,隐隐呼应!

“杀!”

萧珩的意识在剧痛与恨意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在业火血叉洪流即将吞没他的刹那,他借着回魂汤带来的最后清明与力量,身体在河水中猛地一旋!左臂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那焚尽天道的决绝意志,毫无保留地贯注到焚天戟中!

焚天戟带着撕裂冥河的凶威,戟尖那道赤金锋刃燃烧着混沌烈焰,由下而上,朝着那轰然砸落的业火血叉洪流,悍然撩斩而去!

目标,并非硬撼其锋,而是…血叉攻击轨迹中,那业火与污血能量流转最不稳定的一个核心节点!

嗤啦——!!!

刺耳到撕裂灵魂的湮灭声轰然爆发!

赤金锋刃精准无比地切入业火血叉洪流的能量节点!混沌烈焰焚烧!空间裂痕切割!

构成洪流的暗红业火与污秽血水,在接触到赤金锋刃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哀鸣!业火被混沌烈焰强行压制、熔炼!污血被空间裂痕切割、蒸发!那足以焚灭灵魂的业力侵蚀,竟被焚天戟那霸道的混沌本源与焚天意志强行驱散!

轰隆!!!

如同被刺破的脓包!那毁灭性的业火血叉洪流,在核心节点被斩破的瞬间,猛地失控、爆炸开来!暗红的业火与污秽的血水化作狂暴的能量乱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冲击!将大片冥河水蒸发成腥臭的雾气!爆炸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萧珩身上,将他如同炮弹般狠狠炸飞出去,重重撞在河岸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

噗——!萧珩再次喷出一大口淡金色血液,混杂着内脏碎片!全身骨骼如同散架,混沌铠甲明灭不定,几乎溃散!但他死死握着焚天戟,戟尖依旧吞吐着凶戾的寒芒!

而血河夜叉,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被如此破解!巨大的熔岩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与暴怒!它庞大的身躯被自己攻击爆炸的反冲力震得微微一晃!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那朵业火红莲莲心处跳动的朱砂红痕,在焚天戟爆发凶威、萧珩被炸飞撞上礁石的瞬间,光芒骤然暴涨!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共鸣波动,混合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纯净的生命气息,猛地从红莲核心爆发出来!

嗡——!

红莲剧烈震颤!九瓣业火莲叶疯狂舒张!莲台处,一条由纯粹业火构成的、细长的赤红根须,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从河床淤泥中抽出,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朝着礁石上重伤吐血的萧珩…缠绕而来!

目标,并非攻击!而是…他左手紧握的焚天戟戟身!更准确地说,是戟身上那些刚刚融合核心碎片后、新浮现出的玄奥火焰与混沌符文!

血河夜叉见状,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混合着惊怒与贪婪的咆哮!它似乎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它的“宝物”!燃烧的骨叉再次举起,更加恐怖的业火在叉尖凝聚!

然而,那条业火根须的速度太快!太诡异!

就在骨叉即将再次轰落的刹那,那条赤红的业火根须,如同归巢的灵蛇,已经轻柔而坚定地…缠绕上了焚天戟冰冷的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