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另一个男人

寒风如刀,将小镇的街巷削割得冷清萧瑟。

周清禾戴着灰布面纱,裹紧粗布斗篷穿行在青石路上。

街角突然传来一阵清朗的琴声,泠泠如碎玉溅落寒潭,她脚步微顿,循声望去——雕花木窗半掩的茶楼里,

玄衣男子正垂眸抚琴,月光透过镂空窗棂倾洒在他广袖上,银线绣着的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恍若银河坠于人间。

“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温润嗓音惊破她的怔忡。

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阶前,手中还握着一卷琴谱,眉眼间的笑意比月色更清隽,腰间玉佩上的云纹雕工精巧,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阿烈警觉地挡在她身前,却见周清禾抬手示意无妨。

她喉间的疤痕因动作微微起伏:

“公子谬赞,只是路过。”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月娘派来的人举着清禾染坊的旧旗招摇而过,叫嚷着明日将推出“失传已久的水墨扎染”。

玄衣男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姑娘对染布行当似乎颇为在意?”

他抬手将一缕被风吹散的墨发别到耳后,腕间缠着的沉香木手串隐约飘来淡淡药香,

“在下云鹤,云家商号分号掌柜,方才见姑娘在布庄前驻足许久......”

周清禾瞳孔微缩。

云家商号虽与她有合作,但这位年轻掌柜却从未露过面。

阿烈攥紧腰间短刀,正要开口,她却摘下了面纱。

疤痕在月光下狰狞如蛇,却丝毫不减她眼中的锋芒:

“既是云掌柜,可知月娘以清禾染坊之名招摇撞骗?”

云鹤目光掠过她的疤痕,神色未变,反而露出一抹欣赏的笑:

“三日前便已得知。”

他展开手中琴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靛青绸缎,边缘的缠枝纹样与周清禾所创如出一辙,

“姑娘染的绛红绸缎,在黑市已被炒到百两一匹,只是无人知晓真正的匠人,竟藏在这破败小店里。”

风雪突然转急,周清禾的斗篷被吹开一角,露出袖口新染的水墨纹样。

云鹤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料上的竹叶暗纹与他周身气质相得益彰:

“月娘已买下城西染坊,明日便要开张。姑娘若信得过我......”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云纹的令牌,

“云家商号愿出全力,助姑娘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与此同时,荒漠中的暴风雪愈发肆虐。

沈砚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冰层下却依旧不见半点踪迹。

玉柔强行将他拽离冰湖时,他的指尖还死死抠着冰缝,染血的指甲断裂在冰层里。

月娘举着油纸伞立在营地边缘,看着两人狼狈归来,袖中的迷药瓶早已焐得温热。

“沈老板先喝碗姜汤驱寒。”

她将药汤递过去,睫毛上沾着的雪水却让泪水看起来格外真切,

“清禾姑娘若知道您这般......”

话未说完,

沈砚突然打翻瓷碗,姜汤泼在她绣着金线的裙摆上。

玉柔将染血的帕子甩在桌上:

“这帕子边角的针脚歪歪扭扭,清禾姑娘绣了二十年的帕子,怎会突然变得如此粗糙?”

她拔刀指向月娘,刀锋映出女子瞬间惨白的脸,

“分明是有人伪造!”

月娘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火盆。

火苗窜上帷幔的刹那,她突然娇呼着扑进沈砚怀中:

“沈老板救命!”

沈砚厌恶地将她推开,转身去扑火,却没看到月娘藏在袖中的手,正将迷药粉末撒进剩下的姜汤里。

小镇的染坊内,周清禾望着云鹤带来的匠人团队,指尖抚过新制的染缸。

云鹤倚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她遗落的染布小样:

“姑娘可知,这水墨纹为何总染不出神韵?”

他突然欺身近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

“需用晨露调和颜料,再以沉香熏染三日。”

周清禾后退一步,却被他握住手腕。

云鹤的掌心带着常年抚琴的薄茧,却意外温暖:

“明日月娘开张,我已安排人在她的染料里掺了芒硝。不出半日,那些所谓的‘水墨扎染’便会......”

他轻笑出声,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化作一堆废料。”

窗外风雪渐歇,周清禾望着他俊逸非凡的侧脸,突然想起沈砚专注染布时的模样。

云鹤比沈砚多了几分锐意,举手投足间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可当他转身吩咐匠人准备染料时,广袖翻飞的瞬间,竟与记忆里某个身影悄然重叠。

而在百里之外,沈砚饮下掺着迷药的姜汤后沉沉睡去。

月娘望着他沉睡的面容,终于将玉柔锁进柴房。

她摘下珍珠耳坠,换上周清禾最爱的银步摇,对着铜镜练习周清禾说话时的语气:

“沈老板,清禾染坊的生意,该由我来接手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周清禾在染坊后巷撞见沐浴归来的云鹤。

他长发未束,玄衣松垮地挂在肩头,锁骨处蜿蜒的龙形刺青若隐若现,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劲瘦的胸膛,惊得她慌忙别开眼。

云鹤却故意凑近,带着沉香气息的热气拂过她泛红的耳尖:

“姑娘这般害羞,倒像初见时躲在阿烈身后的样子。”

染坊内,匠人捧着新制的染料请示,云鹤却扣住周清禾手腕将她拽到染缸前。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蘸取靛青颜料,在她掌心勾勒蜿蜒纹路:

“真正的水墨染,要让颜料顺着血脉游走。”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腕间旧伤,周清禾浑身一颤,却见他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听,这里的跳动,和染料沸腾的声音是一样的。”

午后骤雨突至,云鹤倚在雕花窗边抚琴。

周清禾抱着账本经过,琴弦突然绷断,他长指缠住她一缕发丝:

“断弦不祥,唯有姑娘亲手重系,才能破此灾劫。”

她垂眸时,瞥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间疤痕随着吞咽动作起伏。

当她指尖触到冰凉琴弦,云鹤却突然倾身,唇擦过她耳畔:

“原来姑娘耳后,也有颗朱砂痣。”

夜幕降临时,云鹤带着她登上镇外山头。

篝火噼啪作响,他解下外袍铺在草地上,从袖中取出酒壶:

“这是西域的醉生梦死,饮下便会忘记所有执念。”

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他含笑的眼,周清禾接过时,他的手指擦过她手背:

“但我倒希望姑娘永远清醒,好记得是谁陪你夺回染坊。”

山风卷起她的裙摆,云鹤突然揽住她腰肢。

他的呼吸扫过她颈间疤痕:

“如此张扬的印记,不该被藏起来。”

温热的唇落在狰狞的伤疤上,周清禾浑身僵硬,却听见他呢喃:

“明日月娘的染坊开业,我要整个京城都知道,真正的清禾染坊,该有怎样的风华。”

与此同时,荒漠营地内,月娘将昏迷的沈砚锁进马车。

她换上周清禾留下的素色襦裙,对着铜镜反复练习温柔浅笑。

马车启动时,她掀开窗帘望向冰湖方向,指尖轻抚鬓间银步摇:

“沈老板,等你醒来,看到的就会是崭新的清禾染坊了。”

而被关在柴房的玉柔,正用短刀奋力撬着门锁,木屑纷飞间,她誓要将月娘的阴谋公之于众。

小镇染坊内,周清禾被云鹤按在染缸边。

他的吻落在她唇畔,却在即将相触时停下:

“待月娘身败名裂那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染成我喜欢的颜色。”

窗外雨声渐密,他的广袖扫落案头颜料,绛红与靛青在地面晕染,宛如一幅未完成的春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