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壮壮他们已经拿了票，便跟杨昊约好明天他请吃饭，先进去了。
韩三评皱眉道：“你那个姓陈的同学，好像对我们的电影不怎么看得上？”
杨昊呵呵一笑：“他嘛，是个诗人！诗人嘛，就这德行！”
八十年代诗歌热，诗人是非常有牌面的，顾城脑子有问题，还能同时搞两个女人。
韩三评很感兴趣，追问道：“他还是诗人？写过什么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这不是杜甫的诗吗？”
“哦，他是喜欢吟诗，不是喜欢写诗。”
“那叫个屁的诗人！”韩三评呸了一声。
剧组休息了一天，很快就忙起来了。
周景伦带着美术组在北影厂置景，杨昊跟韩三评商量拍摄计划。
杨昊问：“秋燕千里寻夫，他那个老公另外娶了一个官家小姐，这小姐的演员有合适的人选吗？要漂亮一点的。”
韩三评想了想：“沈丹萍行不行？几年前她去峨影拍戏，我见过。”
沈丹萍是北电78级表演系的，1980年被借到峨影厂拍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名声大噪。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是新中国第一部露点戏，但是稍纵即逝，观众只恍惚看见了馒头大小的一团白色。
改开之后，中国电影的尺度经历了三步走。
首先是1979年的《生活的颤音》，男女主角欲吻未吻，戛然而止。
然后就1980年的《庐山恋》，亲了下脸，短短一秒。
再然后就是1981年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欲露未露，稍纵即逝。
再到后面，就越来越牛批了。
沈丹萍毕业后分到了北影厂，找她倒是方便，她后来遇见一个德国佬，润了。
杨昊摇摇头：“她不行，长得太清纯了，应该很难演出那种嚣张跋扈的味儿。”
“那……刘小庆呢？”
杨昊想了想：“可以，不过她名气太大，不知请不请得到。”
刘小庆现在已经非常红了，金鸡奖、百花奖都已经到手。
年初她在第一届央视春晚当主持人，穿了一件红衣服，结果成了时髦的象征，被全国女性争相模仿。
她还跟香港大导演李翰祥合作，拍摄了《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两部大片。
这电影在香港、日韩都非常卖座，使得刘小庆在亚洲范围内都拥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韩三评道：“她也是我们峨影出去的，有一段香火情，试一哈嘛。”
“走吧！”
两人在学校借了两辆自行车，骑了十分钟就到了北影厂，在门卫秦大爷那里登记了一下，进了厂直奔演员剧团。
刘小庆不在演员剧团，她常年住在北影招待所，不过她现在也不在招待所，出去走穴去了。
现在的演员、歌手都是体制内的，他们为了捞外快而私自参加各种演出活动，就称之为走穴。
这是违规的，上不得台面，不过各自的单位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演员们拥有巨大的名气，分分钟就可以变现，却一个月只领几十块钱的工资，你不让他捞外快，那是不可能的。
很多时候，电影厂、歌舞团为了拉赞助，还得靠这些演员去陪酒什么的，那就更不能阻止他们捞外快了。
不过走穴这种事，因为上不得台面，所以风险很大，经常有演员参加完活动，却一毛钱拿不到的事发生。
而且还不能声张，因为闹大了对自己没好处，只能自认倒霉。
刘小庆是京城文艺圈著名的“穴头”，因为她账目分明，从不坑人。
京城各大厂的演员、歌手、主持人们都愿意跟着她干，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大猫”。
杨昊和韩三评找不到刘小庆，只能给她留了封信在演员剧团，说明来意。
结果第二天上午，刘小庆就找了过来。
这女人已经三十多岁了，身材饱满，珠圆玉润，像一枚熟透了的桃子。
她一来，就非常熟络地说：“厂里来人了，怎么不早点通知我，我好去接你们。”
其实她在峨影厂没待多久，就是走个过场，和厂里的人也不怎么熟悉。
大家寒暄了一阵，说了些场面话，才谈到正事。
只有一场戏，刘小庆想了想，觉得帮个忙的事，就当给峨影面子了。
但她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不会拍武打戏啊？”
“高难度的动作我们有替身，你负责在镜头前摆姿势就行了。”
“那好吧，我答应，什么时候拍，你们提前通知我。”
“太感谢了！”
“不客气，我也是峨影出来的嘛，对了，今天中午我做东，给你们接风。”
刘小庆找了家大馆子，拉着剧组的人一顿造。
川渝地区，女人地位高，有很多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
刘小庆就是典型的川渝女人，性格豪爽，泼辣，很放得开，跟这个喝酒，跟那个打趣，席间的氛围特别活跃。
杨昊心想，难怪这女人混得开，真会做人。
有人骂刘小庆风骚啊什么的，老是换男人。
其实你只要把她的性别换一下，当她是个男的，你就会发现，她干的那些事和许多有点事业的男性，没什么两样。
甚至她比许多男的要强上很多，拍《火烧圆明园》的时候，香港的工作人员吃饭有餐车，大鱼大肉。
内地的工作人员只有馒头就咸菜，刘小庆大闹片场，争取到了内地工作人员和香港工作人员吃一样的伙食的待遇。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反抗精神，有几个人有呢？
李联杰拍《少林寺》的时候也大闹片场，最后争取到的，只是拍完自己的戏份后，可以当群演演死尸，一块钱一天。
杨昊正埋头吃菜，刘小庆端着酒杯过来：“杨导，像你这么年轻有为的导演，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敬你一杯，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可别忘了我哦。”
“我也希望能跟你合作。”
杨昊和刘小庆碰杯，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爽快！”刘小庆大赞。她喝了不少酒，脸颊红坨坨的，又道：“听说那首《少年中国》，是你唱的？”
杨昊点了点头，刘小庆又道：“唱得真好，过两天我有个演出，你有没有兴趣去玩一下？”
“玩什么？”
“登台演唱《少年中国》，我们给酬劳的，唱一首，给两百块。”
杨昊心说，这可真不少。
他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八块钱，上台五分钟，顶四个月工资，难怪许多演员都疯狂走穴捞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