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明修的婚书撕在我脸上时,鎏金喜烛正爆着灯花,将我满头珠翠映得像捧碎了的琉璃。
“沈清禾,你竟与江湖匪首私通!”他甩袖指向我,腰间玉佩随动作晃出半幅“山河令”纹路——那是镇北将军府的暗记,我曾以为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满座宾客倒吸冷气,姑母手里的蜜饯匣子“咣当”落地,红枣滚到我绣着并蒂莲的裙边,像极了我此刻渗血的指尖。
我攥紧袖口的半块玉佩,那是母亲咽气前塞给我的,温润青玉上“云阙”二字硌得掌心发疼。
三日前,我还在绣阁里描红盖头,幻想着嫁入丞相府后能替母亲查清当年悬案,如今却要在这满堂红布里,做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父亲,这是何意?”我转身看向高坐主位的沈鸿,他腰间的麒麟金带勾晃得人眼花。
自母亲难产而死后,他从未正眼瞧过我,今日却为了这场联姻,破例让我用了母亲的陪嫁凤冠。
此刻他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沫浮在青白瓷面上,像极了他眼角的阴翳。
“逆女私通匪类,有辱门风。”他重重将茶盏搁在案上,琥珀色的茶液溅在喜服上,晕开暗黄的渍,“即日起,逐出沈氏宗谱,永不相认。”
殿外突然刮起狂风,吹得喜联“簌簌”作响。
我听见姑母小声嘀咕“到底是贱人生的”,看见周明修新纳的通房丫鬟躲在廊柱后偷笑,而我的兄长们早已退到屏风后,生怕被牵连半分。
所谓家族,不过是用金丝楠木搭起的牢笼,当我这只金丝雀染了血,他们便急着将笼子砸个粉碎。
“慢着。”我扯下头上的凤冠,珠串断裂声中,周明修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顶凤冠曾属于母亲,二十年前,她戴着它嫁入沈府,却在生产那日被锁在阁楼,连稳婆都是重金买通的村妇。
2
我摸着冠上残缺的凤凰尾羽,忽然想起昨夜在母亲妆奁里发现的半封血书,“匪首”二字旁边,赫然画着与周明修腰间相同的“山河令”。
“周公子口中的匪首,莫不是镇北将军府的暗桩?”我将凤冠砸向他脚边,玉石碎成齑粉,“否则为何你每次去城西暗巷,都有‘山河令’的马车接应?”
周明修脸色骤变,沈鸿猛地起身,椅腿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我瞥见屏风后闪过一道玄色人影,那是沈府暗卫的服饰。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知道周明修通敌,知道母亲当年撞见了不该看的事,所以才急着将我嫁出去,用我的清白换他们的荣华。
“来人!将这疯妇拖出去!”沈鸿怒吼着掷出茶盏,我偏头躲过,滚烫的茶水泼在颈侧,烫出一道狰狞的红痕。
八个护院冲上来时,我故意往立柱旁退了半步,袖中玉佩“当啷”坠地——那是母亲用性命护住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我叩开复仇之门的钥匙。
……
深夜的沈府静得像座坟。
我翻墙潜入母亲的绣楼,蛛网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妆台上的铜镜蒙着灰,却还映得出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暗格开启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剑鞘上的“云阙”二字与玉佩严丝合缝,剑匣里还压着半卷残页,开篇便是“龙骨秘卷现世,国库军饷......”
身后突然响起衣袂破风之声,我旋身抽剑,青锋却在离来人咽喉三寸处顿住——是个戴斗笠的灰衣男子,他指尖夹着枚银镖,镖头刻着我再熟悉不过的云纹。
“云阙阁寻人,整整十五年。”他摘斗笠,眼角有道斜疤,“阁主临终前说,若有女子持双阙玉佩,便传她《惊鸿九式》。”
我握紧剑柄,剑鞘上的云纹突然硌得掌心发痒。
3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辰。
灰衣人抛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套小厮服饰,还有张泛黄的舆图,标着皇宫密道的入口。
“周明修今夜会去城西码头。”他跃至屋檐,月光在他腰间悬的弯刀上镀了层银,“沈姑娘是要换身行头,还是要我替你割了他的舌头?”
我解开嫁衣上的盘扣,金丝线绣的并蒂莲被我扯得七零八落。
内衬里缝着母亲的生辰八字,墨迹早已被血浸透。
当我换上粗布短打,将长发束成马尾时,铜镜里映出的不再是沈府嫡女,而是个眼里燃着野火的复仇者。
“不必。”我将婚书铺在妆台,用剑尖挑开朱砂盒,“我要他亲眼看着,沈清禾是怎么从泥潭里爬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血珠滴在“沈清禾”三个字上时,窗外突然传来马嘶声。
我跃上屋檐,正见周明修的马车拐过街角,车帘缝隙里露出半张女子的脸——是镇北将军的庶女,上个月我还在诗会上替她解过围。
灰衣人递来面罩,我戴上的瞬间,听见他低笑:“云阙阁的规矩,入门先取仇人头。沈姑娘,可敢与我赌一把?”
我踩上瓦当,青鸾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远处的更鼓声里,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当马车停在废弃的码头,周明修正与几个黑衣人交割木箱,我踩着檐角跃下,剑光闪过,他腰间的“山河令”应声而碎。
“你......你不是被关起来了?”他踉跄后退,踢翻了脚边的酒坛,浓烈的酒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4
黑衣人抽出刀时,我已用剑抵住周明修咽喉,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周公子忘了?沈府的密道,还是你教我走的。”
木箱被劈开的瞬间,金银珠宝滚了满地,却混着半卷绘着兵营布防的羊皮卷。
周明修脸色煞白,我这才发现他耳后有块暗红胎记——与母亲血书里提到的“耳后朱砂痣”分毫不差。
原来当年撞见他与外敌勾结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
“沈清禾,你敢杀我?我父亲是丞相......”
“现在是了。”我剑尖下压,他喉间渗出血珠,“但明日清晨,全京城都会知道,丞相之子通敌卖国,暴毙于城西码头。”
他瞳孔骤缩,想说什么却被我一剑封喉。
血溅在我衣襟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灰衣人吹了声口哨,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他早已备好的退路。
我蹲下身,从他腰间扯下玉佩,却在摸到夹层时顿住——里面藏着片碎玉,纹路竟与我手中的“云阙”玉佩能拼合。
“走不走?”灰衣人跃上墙头,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天亮前得出城,否则沈府的暗卫......”
“等等。”我解下嫁衣,将它裹在周明修尸身上,又把半块“山河令”塞进他手里。
血浸透喜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转眼就将那鲜艳的红染成褐紫。
当我转身时,灰衣人正盯着我手里的碎玉,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怎么?”我挑眉。
“没什么。”他别过脸,“只是觉得,你穿黑衣比穿嫁衣顺眼多了。”
我们策马出城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我摸着怀中的碎玉,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掌心:“阿禾,去云阙山......找你舅舅......”
原来她不是胡言乱语,原来这世上真有个地方,能容我这样的“逆女”活下去。
5
灰衣人说他叫萧临,是云阙阁的左使,而我手中的碎玉,正是开启云阙山密道的钥匙。
“前面就是落雁崖。”萧临勒住马,崖下云雾翻涌,像极了昨夜喜堂上的红盖头,“从这儿跳下去,就能到云阙阁的地界。怕吗?”
我望着天际渐亮的星河,想起沈鸿看我时嫌恶的眼神,想起周明修撕婚书时的冷笑,想起母亲绣绷上未完成的凤凰——它本该展翅九天,却被人折断了羽翅。
“怕什么?”我握紧剑柄,青鸾剑在晨风中轻鸣,“我沈清禾的命,从今天起,只属于自己。”
言罢我策马扬鞭,黑马长嘶着跃下悬崖,云雾扑面而来的瞬间,我听见萧临在身后轻笑:“欢迎回家,云阙阁新任阁主。”
风卷着我的黑衣猎猎作响,怀中的碎玉与“云阙”玉佩终于拼合完整,露出内侧的小字——“凤逆九霄”。
原来母亲早就为我铺好了路,原来这世间最锋利的剑,从来不是青鸾,而是被践踏后的觉醒。
当朝阳刺破云层时,我看见崖底有片竹海在风中翻涌,像极了母亲生前最爱画的水墨山水。
我摸了摸脸上未愈的烫伤,忽然笑了——这道疤,就当是给旧时光的饯别礼吧。
从此后,再无沈府嫡女沈清禾,只有云阙阁的“云公子”,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
三年后,扬州城最大的酒肆“醉仙居”悬出幅怪画——画中男子执剑踏浪,衣摆处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
江湖客们咬着茴香豆议论,这是“云公子”要挑第七座山寨的信号,而画中浪头藏着三十六道波纹,正应了他三年内挑落的三十六寨大寨主。
我捏着酒杯,听着邻桌碎嘴,青鸾剑鞘上的云纹硌着掌心。
指尖沾了些酒,在桌面画出半阙云纹,不过盏茶工夫,便有店小二托着点心过来,青瓷碟底压着张纸条:“镇北军粮经扬州转运,周明修今夜宿悦来客栈。”
“知道了。”我抛了锭碎银,在店小二弯腰时按住他后颈,“告诉你们楼主,下次再用‘云阙’暗语调虎离山,我就把他宝贝的机关拆了当柴烧。”
店小二僵在原地,我已掀帘而出。
6
暮色浸透青石板路,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戌时三刻,正适合算旧账。
悦来客栈的灯笼在风中晃出暖黄的光晕,我从屋檐跃下时,听见二楼雅间传来女子笑声——是镇北将军之女秦紫樱,三个月前刚与周明修完婚。
“周郎可知,这扬州城最值钱的不是盐引,是......”她的话被杯盏轻碰声打断,我贴着窗纸凝神细听,却忽闻身后衣襟破风之声。
剑光乍起时,我旋身挥剑,青鸾剑与来人弯刀相击,火星溅在廊下灯笼上,腾起簇幽蓝火焰。
“萧临,你再用‘幽冥火’吓我,迟早烧了你的老巢。”我挥袖扑灭明火,看清来人眼角的斜疤,“三年了,你还是改不了鬼鬼祟祟的毛病。”
“鬼鬼祟祟?”他收刀入鞘,月光在他腰间银镖上流转,“若不是我盯着,你早中了秦紫樱的‘迷魂香’。”
他指尖弹开窗纸,屋内果然飘出缕若有若无的甜香,我屏息后退半步,却见他掏出个小玉瓶,倒出粒褐色药丸抛来,“含着,能解百毒。”
药丸入口微苦,我听见雅间里传来周明修的笑声:“夫人放心,那批粮草......”
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瓷器碎裂声。
我踹开窗棂跃入时,秦紫樱正握着把匕首抵住周明修咽喉,而他腰间的“山河令”已断成两截。
“云公子好大的架子,让本姑娘等了三日。”秦紫樱卸了钗环,露出耳后青色刺青——那是江湖杀手组织“血手堂”的标记。
7
我挑眉看她,青鸾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剑身上三十七道刻痕随动作明灭,那是三十七个死在我剑下的仇人。
“镇北将军嫁女,原是为了安插杀手?”我绕开满地碎片,注意到周明修膝头有片鱼鳞状暗纹——那是漕帮私运的标记,“看来周大人不仅通敌,还染指私盐。”
周明修脸色煞白,想开口却被秦紫樱勒紧咽喉。
她腕间银镯突然弹出三根毒针,我挥剑斩断时,萧临已从屋顶跃下,银镖擦着周明修耳际钉入立柱,镖尾系着的纸条“簌簌”展开,上面是镇北军虚报粮草的账本。
“你......你们早就盯上我!”周明修浑身发抖,尿骚味混着香灰弥漫开来。
我嫌恶地皱眉,瞥见他腰间玉佩晃动,正是三年前我从他尸身上扯下的半块“云阙”碎玉——原来他一直戴着,是想留个念想,还是怕我找上门?
“秦姑娘,不如做笔交易。”我收剑入鞘,从袖中掏出枚刻着“血手”二字的铜牌,那是我去年剿灭血手堂分舵时缴获的,“你杀周明修,我替你向血手人屠递投名状如何?”
秦紫樱眼神骤变,匕首却松了半分。
萧临突然甩出袖中软鞭,卷住周明修往窗边拖去,我趁机掷出枚烟雾弹,再睁眼时,人已被绑在城郊破庙的石柱上。
月光从瓦缝漏进来,照见他额角新添的刀疤——是刚才混战中秦紫樱划的。
“沈清禾,你不得好死!”他挣扎着怒吼,却在看见我摘下人皮面具时戛然而止。
三年的江湖磨砺让我褪去了少女的圆润,眉峰凌厉如剑,眼角那颗泪痣被我用朱砂点得更艳,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倒像是随时能索命的修罗。
“周明修,你记不记得我母亲?”我逼近他,青鸾剑挑起他下颌,“她临终前说,耳后有朱砂痣的人会来救她,却没想到,来的是索命鬼。”
他瞳孔骤缩,显然想起了当年的事。
母亲撞见他与外敌密谈那日,他假意安抚,却在茶中下了毒,还将现场伪造成难产而亡。
8
我从怀中掏出半封血书,纸页边缘的焦痕是沈鸿当年想烧掉的证据,却被我从火盆里抢了出来。
“你看,母亲连你的胎记都写得清楚。”我将血书拍在他脸上,“但她不知道的是,你脖子后面还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小时候爬墙摔的,对吗?”
他浑身剧烈颤抖,我知道,那是恐惧到了极点的表现。
萧临倚在门框上抛着银镖,忽然开口:“云公子,天亮前要把人送到漕帮码头,否则私盐船队就要开拔了。”
“急什么?”我用剑尖划破他手腕,看着血珠滴在“云阙”碎玉上,“先让周大人猜猜,我这三年在江湖上闯出名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咬着牙不说话,我却听见庙外传来马蹄声。
掏出袖中铜哨轻吹,三长两短的哨音过后,破庙四周突然燃起篝火,映出百十个蒙面色影——是云阙阁的暗桩。
萧临扔来捆炸药,引线滋滋燃烧的声响里,周明修终于崩溃:“你、你是云阙阁的人!那个秘卷......龙骨秘卷在皇宫!”
“早这么说,何苦受皮肉之苦?”我踢开炸药,萧临已用匕首割开周明修的衣领,露出后颈月牙疤。
我摸出母亲的“云阙”玉佩,与他的碎玉拼合,果然在缝隙里看见行小字:“太液池下,藏龙骨。”
马蹄声渐近,这次是镇北军的旗号。
我解下外袍抛进火里,露出内衬的玄色劲装,腰带上别着的十二枚银镖闪着冷光,正是萧临教我的“流云飞袖”暗器。
当秦紫樱带着二十个死士踹开庙门时,我已将周明修捆在马上,炸药引线缠在他手腕上。
“秦姑娘来得正好。”我抛去火折子,“周明修私通外敌、贪墨军饷,证据都在他怀里。至于这炸药......”
我跃上墙头,青鸾剑挽了个剑花,“就当是给镇北将军的见面礼吧。”
火折子落地的瞬间,秦紫樱脸色大变。
我策马狂奔,身后传来爆炸声与怒骂声,周明修的惨叫混着马嘶,渐渐被夜色吞噬。
9
萧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晃着从周明修怀里搜出的密信,月光照亮信末的朱砂印——那是太后的凤印。
“看来我们的小皇帝,确实该换个傀儡了。”他将信递给我,指尖点了点落款日期,“三日后,京中会有大事发生。”
我展开信纸,看见“六皇子遇刺”几个字时,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沈府见过的那个少年——总是缩在角落,眼神却像蓄着水的墨玉。
萧临说过,当今太子是太后的外甥,而六皇子萧炎武,是最没存在感的皇子。
“去京城。”我将信收入袖中,青鸾剑在晨风中轻鸣,“该让那些人看看,云阙阁的‘云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萧临吹了声口哨,远处传来群鸽振翅声。
我摸着腰间新添的银镖,那是用周明修的“山河令”熔铸的,上面刻着个“杀”字。
三年前跳崖时,我以为自己是坠入地狱,如今才明白,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而我要做的,不是躲避,是让恶鬼们,血债血偿。
路过扬州城门口时,我瞥见城墙上新贴的皇榜,通缉犯画像上的人穿着月白长衫,腰间悬着柄刻云纹的剑——正是我的“云公子”扮相。
萧临笑着指了指:“云公子,咱们的人头,可是值黄金万两呢。”
“黄金万两?”我扯下皇榜折成纸鹤,看着它飘向初生的朝阳,“那等我坐上帝位,就把这榜文换成——求贤若渴,不论男女。”
萧临挑眉看我,晨光为他眼角的疤镀了层金边:“你还真打算扶那个六皇子上位?”
“不。”我握紧缰绳,黑马踏碎晨霜,“我要的,是让整个朝堂,都在云阙阁的阴影下颤抖。而六皇子......”
我勾起嘴角,想起他眼底的墨玉光泽,“不过是枚最合适的棋子罢了。”
身后传来城门开启的吱呀声,新的一天,正随着我马蹄扬起的尘土,轰轰烈烈地展开。
这一次,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沈清禾,而是云阙阁阁主云砚,要在这吃人的朝堂与江湖,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惊鸿之变。
10
花雨殿的鎏金瓦当滴着雪水,我捏着弹劾沈鸿的奏疏,听着阶下群僚争论如沸。
萧炎武坐在龙椅上,明黄披风下露出半幅青竹暗纹——那是我让人绣的,提醒他别忘了是谁扶他上位。
“启禀摄政王,沈大人掌管户部以来,国库亏空三百万两白银......”言官的话被咳嗽声打断,我抬眼望去,沈鸿扶着拐杖踉跄上前,鬓角白发比三年前更多了,却仍穿着绣金蟒的绯色官服,仿佛那谋逆的罪名与他无关。
“云相莫要听小人谗言。”他声音沙哑,却掩不住眼底阴鸷,“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贪墨之举。”
“项上人头?”我将奏疏拍在御案上,玉镇纸磕在金砖上发出脆响,“沈大人可知,扬州漕帮昨夜被查抄,搜出的账本上,每笔私盐交易都有你沈府的朱印?”
殿内哗然,我瞥见周明修正缩在御史台后,喉间那道剑疤在烛火下泛着青白——是我三年前留的活口,特意让他做枚饵。
沈鸿踉跄后退,拐杖戳在青砖缝里,溅起星点泥雪。
萧炎武突然开口,声音比往日沉稳:“沈爱卿既然清白,不妨随大理寺卿去查个清楚。”
我挑眉看他,他回我个清浅笑意,却在袖中比了个“三”的手势——这是我们约定的暗语,指太液池下的秘卷。
……
午时三刻,我站在太液池边,看萧临从冰窟里捞出个檀木匣。
匣中龙骨秘卷展开时,朱砂批注在阳光下格外刺目:“太后与沈鸿合谋,以‘牵机散’毒杀先帝......”
墨迹在“散”字处晕开,显然是临死前的急书。
“云相,陛下有请。”小太监的尖细嗓音打断思绪。
我将秘卷藏入袖中,路过御花园时,忽闻假山后传来争执声——是秦紫樱,她竟穿着宫女服饰,正将个锦盒塞给某位皇子。
“秦姑娘,别来无恙?”我冷笑出声,她转身时匕首已出鞘,却在看清我面容后瞳孔骤缩。
锦盒落地,滚出枚刻着“山河令”的令牌,与周明修当年的如出一辙。
11
“你竟敢在皇宫私通外敌?”我踏碎令牌,青鸾剑鞘敲在她手腕上,“镇北将军想拥兵自重,还是太后想再立新君?”
她咬牙不答,却在我挥剑削断她发髻时惊呼:“太后今日会逼宫!她调了羽林卫......”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花雨殿方向的钟鼓声,那是百官朝会的信号。
我甩袖点了她穴道,对暗处的暗卫下令:“押去天牢,严加看管。”
花雨殿内已乱作一团,太后拄着龙头拐杖踏入时,身后跟着二十个披甲武士。
萧炎武攥着御案边缘,指节发白,却在看见我时迅速恢复镇定。
我注意到他腰间多了柄玉柄匕首,正是昨日我送的“见面礼”——里面藏着剧毒“鹤顶红”。
“摄政王大人好大的威风,竟让皇帝形同虚设!”太后掷出弹劾我的奏疏,上面密密麻麻盖着二十三位宗室的私印,“女子干政,有违祖制,哀家今日要替先皇清理门户!”
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百余名江湖侠士闯入庭院,为首的正是萧临,他腰间弯刀挂着羽林卫统领的令牌。
我解下披风抛在地上,露出内衬的赤金麒麟甲,那是用云阙阁三年来攒下的黄金熔铸,鳞甲间藏着十二枚机关弩。
“祖制?”我抽出青鸾剑,剑尖挑起太后的凤冠流苏,“太后可记得,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你往他药里加了多少‘牵机散’?”
殿内死寂。
沈鸿突然咳嗽着跪下:“太后明鉴,此乃小人造谣......”
“是吗?”我甩出龙骨秘卷,纸页在风中展开,先帝的血书“太后毒杀”四字刺得人睁不开眼。
12
萧炎武猛地起身,龙袍扫过御案,镇纸滚落时露出下面的兵符——正是我昨夜让人放进他书房的。
“沈鸿,你竟敢......”太后踉跄后退,我趁机扣住她手腕,袖中机关弩抵住她咽喉。
萧临已带着暗卫控制了殿内武士,周明修被拖上来时,裤腿还沾着天牢的稻草。
“周大人,别来无恙啊。”我用剑挑起他下巴,“听说你在牢里,把太后与镇北将军私通的事,都‘吐’得干干净净了?”
他浑身发抖,喉间发出咯咯声,显然被人封了哑穴。
我瞥向萧炎武,他正低头看着兵符,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虎符”二字。
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我留着周明修当证人,知道太后今日会动手,更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
“传旨。”我松开太后,从袖中掏出空白圣旨,“即日起,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得封侯,凡女子年满十六,皆可参加科举......”
“你这是谋逆!”太后怒吼,却被萧临堵住嘴。
我看着阶下群僚,有人震惊,有人惶恐,唯有沈鸿盯着我腰间玉佩,忽然咳出血——原来他早就中了慢性毒药,是我让人在他参片里加的“鹤顶红”粉末。
“沈大人,您看这玉佩眼熟吗?”我解下“云阙”玉佩,放在他掌心,“母亲临死前说,你曾跪在她床前,求她别说出你们通敌的事。可她到死都不知道,你给她的安胎药,早就换成了毒药。”
他瞳孔骤缩,手指死死攥住玉佩,却再发不出半声。
萧炎武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冷硬:“沈鸿通敌卖国,革职抄家;太后牝鸡司晨,软禁慈宁宫。至于摄政王......”
他顿了顿,“即日起,可自由出入御书房,协理朝政。”
我挑眉看他,他回我个意味深长的笑。
13
殿外雪越下越大,我踩着碎玉走出花雨殿时,萧临跟上来,手里晃着从太后宫里搜出的密信:“镇北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已向京城开拔。”
“意料之中。”我摸出袖中的铜哨,这是用西洋技师的零件改良的,百里内可传讯,“通知云阙阁,按‘惊鸿’计划行事。”
他颔首离去,雪落在他斗笠上,很快积成白霜。
我望着漫天飞雪,想起三年前跳崖时的云雾,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已为我铺好了这条路——从被践踏的闺阁女,到掌控朝堂的摄政王,每一步都踩着血与骨,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云相。”身后传来萧炎武的声音,我转身时,他正将件狐裘披在我肩上,指尖擦过我耳后烫伤,“这疤......”
“陛下该叫我‘摄政王’。”我退后半步,避开他触碰,“至于这疤,是提醒臣,这世上从无捷径,只有刀刃上的路。”
他凝视我片刻,忽然从腰间摘下玉柄匕首,放在我掌心:“这匕首叫‘断念’,今日送与摄政王,望你我......君臣一心。”
我握住匕首,触感温润,却在刀柄内侧摸到刻痕——是个“煜”字。
雪落在他睫毛上,让他眼底的墨玉光泽更清冽,却也更难懂。
原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缩在角落的少年,而是学会了用温柔作刀,藏起锋芒的帝王。
“君臣一心?”我轻笑,将匕首收入袖中,“陛下可知,臣想要的,从来不是辅佐明君,而是——”
我顿了顿,看雪花落在他龙袍上,很快融化成水痕,“让这天下,再无‘女子不得’四字。”
他眸色微变,却在此时,远处传来加急军报的马蹄声。
我摸了摸腰间的麒麟甲,甲胄下藏着的,是母亲的“云阙”阁主令,还有半卷没写完的《女帝策》。
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花雨殿上“正大光明”匾额的裂痕。
我知道,这场雪后,朝堂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变革,而我,会站在权力的巅峰,亲手掰碎这吃人的规矩,让天下人知道——女子为相,可治家国;女子为帝,亦可定乾坤。
14
镇北军围城的第七日,我在御书房批改军报,烛火将“勤王”二字映得忽明忽暗。
萧炎武倚在门框上,龙袍未系,露出里面我送的软甲,金线绣的云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云相可知,城外二十万大军,打的是‘清君侧’旗号?”他指尖转着玉扳指,那是太后昨日托人送来的,“他们要杀的,是你我二人。”
“陛下怕了?”我头也不抬,笔尖在“调虎离山”四字上重重顿住,“臣前日送来的虎符,难道只是摆设?”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我熟悉的狡黠:“虎符是真的,可掌管虎贲军的,是镇北将军的义子。云相啊云相,你以为扶我上位,就能掌控一切?”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我踢翻桌案,青鸾剑出鞘的瞬间,三支弩箭擦着鬓角钉入立柱。
萧炎武退至窗边,袖中滑出枚烟花信号,冲天红光里,我听见禁卫军统领的怒吼:“奉陛下旨意,拿下逆臣!”
“原来如此。”我挥剑斩断又一波弩箭,看着他腰间的“断念”匕首——果然藏了机关,“陛下这招‘请君入瓮’,学的倒是本宫当年教你的权谋课?”
他脸色微变,却在此时,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
萧临破顶而入,弯刀架在萧炎武颈侧,身后跟着二十名云阙阁死士,个个背着装炸药的竹筒。
“云阙阁的人......你竟让他们藏在皇宫?”萧炎武瞳孔骤缩,我这才注意到他耳后有块淡红胎记,与周明修的朱砂痣位置相同——原来太后当年抱错了皇子,镇北将军的“义子”,才是真正的皇嗣。
“陛下记性不好。”我用剑挑起他龙袍下摆,露出绣着“山河令”暗纹的里衬,“三年前在沈府,是你告诉臣,太后密室的钥匙藏在香炉灰里。怎么,如今想卸磨杀驴?”
15
殿外忽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与喊杀声混在一起。
我拽着萧炎武跃上窗台,只见宫墙上站满了穿黑衣的侠士,中间簇拥着个骑黑马的女子——秦紫樱,她竟换上了镇北将军的铠甲,手中举着“清君侧”的杏黄旗。
“云相,看看是谁来了!”她掷来颗人头,正是虎贲军统领。
我认出那是萧临的刀法,原来他早就策反了虎贲军,所谓“陷阱”,不过是引萧炎武露出尾巴的饵。
“萧炎武,你勾结镇北将军,意图谋反!”我将他按在墙上,青鸾剑抵住他咽喉,“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承认自己是冒牌皇子,要么......”
我瞥向他腰间的炸药引线,“与这皇宫同归于尽。”
他浑身发抖,忽然仰头大笑:“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坐稳位置?天下人会说你弑君!”
“天下人?”我冷笑,从袖中掏出先帝遗诏,那是用“云阙”秘卷的密语写成,“先帝临终前早有安排,真正的六皇子,三年前就已病逝,而你——不过是太后找的替身罢了。”
他瞪大双眼,显然从未想过真相如此。
我甩开他,走向早已备好的龙椅,金黄龙袍在身后铺开,像摊开的圣旨。
萧临抛来个檀木匣,里面是母亲的“云阙”阁主令牌,与先帝遗诏上的印泥严丝合缝。
“即日起,废萧炎武为庶人。”我展开遗诏,烛火映得“传位云阙”四字血红,“本宫乃开国功臣之后,按太祖遗训,可代天巡狩,继大统。”
殿外突然静得可怕,秦紫樱的马嘶声刺破沉默。
我披上龙袍,任由金线绣的凤凰垂落肩头,青鸾剑往地上一插,剑柄震颤声中,三百云阙阁死士涌入殿内,人人手中举着“清君侧”的火把。
“镇北将军想当皇帝?”我看向秦紫樱,她已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让他亲自来见本宫,否则......”
我抬手一挥,萧临点燃了檐角的炸药,琉璃瓦当碎落如雨,“这皇宫的火,能烧到镇北王府去。”
秦紫樱咬牙叩首,退了出去。
16
我转身看向阶下群臣,沈鸿被狱卒架着跪在最前,太后披头散发被拖进来,周明修缩在角落,喉间疤痕因恐惧而抽搐。
“诸位可还记得,三年前的沈府嫡女?”我缓步走下台阶,龙袍扫过他们脚边,“那个被你们踩在泥里的新娘,今日要你们——”
我顿住,看他们浑身发抖的模样,“磕头,认错。”
太后突然扑过来,指甲挠向我面门:“你这贱人!太祖遗训岂能容你......”
话未说完,萧临的银镖已钉住她手腕。
我捏住她下巴,将“牵机散”灌了进去:“太后可知道,这毒药发作时,筋骨寸断如被车裂?当年先帝喝了三滴,你喝整瓶,该有多疼?”
她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却再骂不出半个字。
沈鸿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我的龙靴上,我这才想起,他体内的“鹤顶红”该发作了。
“阿禾......”他伸手想抓我,却被我一脚踹开,“你母亲的死......是我对不起她......”
“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我抽出青鸾剑,剑尖抵住他心口,“你以为把我嫁出去,就能掩盖通敌的罪?你以为烧了血书,就能让云阙阁消失?”
我压下剑尖,血珠渗进他绣金蟒的官服,“可惜啊,云阙阁的人,从来都是血债血偿。”
他瞳孔逐渐涣散,我转身时,正看见萧炎武被拖出殿外,他忽然抬头看我,眼神里竟有几分释然:“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假的......为何还要扶我?”
“因为你比真皇子更好控制。”我冷笑,“不过现在,本宫不需要傀儡了。”
殿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我走上台阶,龙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萧临递来传国玉玺,我将它按在遗诏上,朱砂印泥渗进纸纹,像极了三年前我在婚书上盖的血印。
“从今日起,改国号‘永徽’,废女子不得为帝之规。”我高举玉玺,声音掠过宫殿飞檐,“有敢言‘牝鸡司晨’者,杀无赦!”
群臣颤抖着跪下,山呼“万岁”之声震得积雪从檐角坠落。
我摸了摸脸上的烫伤,忽然想起母亲绣绷上的凤凰——此刻它终于展翅,掠过花雨殿的裂痕,飞向染血的黎明。
萧临走过来,往我腰间挂了串银镖:“镇北将军的人在玄武门集结,要不要......”
“不急。”我望着天际的朝霞,那颜色像极了当年的嫁衣,“先让他们看看,新帝登基的第一把火,该怎么烧。”
我转身走向龙椅,青鸾剑稳稳插在御案旁,剑身上的三十七道刻痕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个女子为帝、天下改规的时代。
17
镇北将军的铁蹄踏破朱雀门时,我正戴着母亲的凤冠,在镜前调整龙袍上的金线凤凰。
萧临抱着盔甲站在身后,月光将他眼角的疤照得如刀刻,手里攥着的加急军报上,“勤王军距京城百里”的字迹被捏得发皱。
“云阙阁的伏兵已在护城河下埋好炸药。”他顿了顿,“您真要亲自上阵?”
我摸了摸凤冠上残缺的凤凰尾羽,那是用青鸾剑的碎片熔铸的:“当年他们笑女子只配穿嫁衣,今日我要让他们看看,凤袍加身,比龙袍更烈。”
卸去龙袍,赤金麒麟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甲胄下藏着三十六枚“流云飞袖”银镖,每枚都刻着被我覆灭的敌对势力标记。
萧临替我系紧披风时,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阁主当年的佩剑穗,她临终前说......”
“不必说了。”我接过绣着云纹的剑穗系上,青鸾剑发出清越鸣响,“今日过后,云阙阁不再是江湖组织,而是这王朝的影子。”
玄武门传来的喊杀声震得城墙簌簌落灰,我登上城楼时,镇北将军的鎏金头盔正在火把下闪光。
他仰头望着我,胡子上结着冰碴,腰间悬着的“山河令”大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逆贼!你弑君篡位,天人共诛!”他举起弯刀,身后五万骑兵同时拔刀,寒光映得雪地上的血迹发紫。
我摘下凤冠放在城墙,任由长发披散,麒麟甲在月光下像团燃烧的赤金:“镇北将军可记得,二十年前你劫走的皇子?”
我抛出萧炎武的半块胎记玉,“真正的六皇子,早被你养在别院当傀儡,而你——”
我抽出青鸾剑,剑尖指向他咽喉,“不过是想借‘清君侧’之名,自己坐龙椅罢了。”
他脸色骤变,我趁机甩出银镖,正中他持旗的手腕。
18
“山河令”大旗倒地的瞬间,护城河方向传来巨响,预先埋好的炸药炸断吊桥,火光照亮了云阙阁死士的黑色劲装——他们从水下潜出,每人腰间都缠着“替天行道”的白色布条。
“放箭!”镇北将军怒吼,却见他的骑兵突然调转马头,为首的正是秦紫樱,她铠甲上的“血手”刺青在火光下格外醒目:“将军,您的义子已被云阙阁拿下,这仗......打不赢了。”
我看着镇北将军瞳孔骤缩的模样,忽然想起三年前周明修临死前的表情。
青鸾剑在城墙上刻下第三十八道痕,这次不是为复仇,而是为这天下的新规矩——女子亦可提剑守山河。
“降者免死,逆者枭首。”我声音掠过战场,萧临已带着暗卫将镇北将军捆至城下。
我扔出条锁链,链头的云纹钩爪精准扣住他咽喉:“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跪下称臣,或者......”
我拽紧锁链,他被迫单膝跪地,“血祭这新朝的开国大典。”
他喘着粗气抬头,忽然笑了:“你以为赢了战争就能坐稳皇位?天下士族不会承认女子为帝......”
“士族?”我冷笑,命人展开新制的黄绫,上面用朱砂写着“开女科、废缠足、许女子承袭爵位”,“昨日已有三百寒门女递交应试状,其中便有秦姑娘的亲妹妹。至于你说的‘承认’——”
我踩上他后背,麒麟甲的靴跟碾过他披风上的蟒纹,“等本宫的女官署开衙那日,天下人自会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寅时三刻,勤王军抵达时,城门已挂起“永徽”的杏黄旗。
我坐在缴获的镇北将军战马上,披着染血的披风,身后跟着卸去戎装的秦紫樱——她已被封为“骁骑卫统领”,腰间挂着我亲赐的“云阙”腰牌。
回到皇宫时,萧炎武被关在天牢最底层,他隔着铁栏冲我笑:“你果然赢了。可这龙椅,坐上去真的不冷吗?”
“冷?”我摸了摸腰间的“断念”匕首,他送的玉柄上已刻满新的纹路,“当年在沈府的冰窖里,我抱着母亲的牌位过了一夜,那时才知道什么是冷。如今......”
我甩袖离开,声音消散在阴森的过道里,“这天下的热气,都该由我来定。”
19
破晓时分,我站在太和殿屋顶,看宫人拆除“正大光明”匾额,换上新制的“天下为公”。
萧临递来温热的酒壶,里面装的是云阙山的青梅酒,酒坛上还刻着母亲的字迹:“愿吾女,破青天,覆乾坤。”
“该换朝服了。”他指了指东方渐白的天际,“卯时三刻,是新政颁布的吉时。”
我揭开酒坛封口,任由酒液洒在琉璃瓦上,看它顺着凤凰脊兽的嘴流成小瀑布。
当第一缕朝阳照亮紫禁城时,我披上绣着十二章纹的凤袍,青鸾剑换成了玉柄金剑,剑鞘上的云纹里嵌着三十八方诸侯的降书金印。
花雨殿内,群臣已按新制排列,左文右武中,多了十名身着襦裙的女官。
我将母亲的“云阙”令牌供在太庙,追封她为“端宁长公主”,牌位旁放着她未完成的绣绷——如今上面的凤凰已绣完,尾羽扫过万里山河。
“从今日起,”我展开《永徽新律》,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女子可科举、可从商、可领兵,凡有阻挠者,以抗旨论处。”
阶下忽然有人跪倒,是当年在喜堂上嘲笑我的姑母,她已被贬为庶人,却仍穿着华服:“陛下......念在骨肉亲情......”
“亲情?”我打断她,“当年你往我茶里下避子药时,可念过亲情?”我掷出太医署的验药单,“念在你是沈府唯一活口,本宫许你去女学当夫子,教那些姑娘......什么叫规矩。”
她浑身发抖,被侍卫拖出殿外时,我听见她哭号着“疯了”,却懒得再看一眼。
萧临呈上各地送来的贺表,我瞥见其中一张绣着并蒂莲的绢帛,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嫁衣,想起周明修撕婚书时的冷笑——如今那些都成了旧梦,被新朝的风吹得粉碎。
午后,我登上城楼,看百姓们争相传看贴在城墙上的女科告示。
有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仰头看我,梳着与我幼年时相同的双髻:“阿娘,那个穿黄衣服的姐姐是谁呀?”
“那是女帝陛下。”她母亲笑着擦汗,“以后啊,你也能读书写字,像陛下一样威风。”
我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
青鸾剑被我改造成了权杖,顶端嵌着从龙骨秘卷里找到的夜明珠,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萧临不知何时站在身旁,手里晃着新制的图纸:“西域诸国派来使节,想学咱们的机关术。”
“准了。”我接过图纸,指尖划过“女子亦可为官”的批注,“告诉他们,永徽朝的大门,为所有敢想敢做的人敞开。”
20
暮色浸染宫墙时,我独自来到太液池边。
冰面已化,池底倒映着漫天星斗,像极了母亲妆奁里的碎钻。
我摸出当年的半块婚书,看它在火中蜷成灰烬,想起最后一次见沈鸿时,他眼里的惊诧与不甘——他到死都不明白,女儿的复仇,从来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是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凿出片新天地。
“陛下,该用晚膳了。”小宫女捧着食盒走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仍穿着凤袍,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极了母亲临终前说的“九天云霞”。
“拿笔墨来。”我忽然开口,在石桌上铺开宣纸,饱蘸朱砂写下“凤逆九霄”四字,墨汁未干便被风吹得扬起,飘向池面的睡莲——那是我让人从云阙山移来的,每年端午都会开出并蒂花。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又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辰。
但如今,我不再需要杀人,而是要让这天下,在我的笔下,重新生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