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看到林拾衣眼中那一抹愉快。
然而无人知晓他凭何愉快？
水龙吟作为祠下学宫的著名道法，其威力之强大可谓举世公认，尽管以燕洵未至守一境的实力，无法把这门道法发挥到极致，但也足够击败一位同境界的对手了。
燕洵作为林拾衣的对手，自是将后者的眼神看得更为清楚，笑容微沉。
他心意骤起，水龙卷的速度倏然加快，其声更烈。
与此同时，林拾衣动了。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悠悠，如若春若闲游，终于快了起来。
动与静的转换只在瞬息当中，他留残影于原地，与疾驰而来的水龙卷错身而过，衣衫半点水花不沾，掠向站在十余丈的对手。
燕洵无愧为祠下学宫公认的天才人物，在林拾衣动身的瞬间，心中已有感知生出。
留在身旁的那七道水柱，在刹那中细分成百十道水线，于他身前纵横交错编织成网。
无论林拾衣速度再怎么快，进攻的角度再如何刁钻，都不可能越过这张只有毫厘空隙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前。
水为天下至柔之物，林拾衣受限于自身境界，想要一拳击碎这张大网无异于痴人说梦，而燕洵十分确定自己只要有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能结束这场战斗。
就是现在！
燕洵霍然睁眼，望向那个出现在细水密网前的对手。
八道水龙卷倒卷而回，自林拾衣身后袭来，形成夹击。
不仅于此，他再于此刻脚尖轻点，握拳向前冲去。
这一切来得极快，都在转眼间。
若非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修行境界在身，根本无法看清此刻的画面，正因为人们能够把接下来的画面看清，震惊才会久违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面对以柔克刚的细密水网，林拾衣出手，但不是出拳。
他毫无道理却偏生理所当然至极地张开五指，无视隐藏在水线当中的锋芒，抓住那张看似不可破的水网，随手往一旁甩去。
就是这么一甩，道法骤然生乱。
林拾衣衣袂片刻未停滞。
他看着握拳袭来的燕洵，仍旧无视身后袭来的八道水龙卷，以掌相击。
拳掌正面相遇！
燕洵双眼睁至最大，体内剩余真元尽数涌出，在这决定胜负的时刻拼尽全力。
然后，无济于事。
一声轻响。
他的拳头被林拾衣瞬间击溃，居然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下来，便已落到败无可败的境地当中。
人们来不及错愕。
只见那八道轰然来袭的水龙卷化作漫天水花，却依旧掩不住燕洵弓腰如熟虾般，倒飞而出的身形。
啪。
啪。
啪。
燕洵的屁股在池水上飞掠而过，溅起一泼再一泼的水花，就像是一块被用来打水漂的小石片儿。
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在这万众瞩目的场合中，落得这么一个无地自容的下场，强行无视林拾衣留下的伤势，试图站起身来，最终却是彻底摔倒在太液池水里，面朝天空。
带着寒意的池水开始向燕洵淹没而来，浸没他的衣衫与身体，让他的呼吸慢慢从急促平复下来，那双眼睛里都是沮丧与迷茫。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冰冷而强硬。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你的同窗。”
听着这些话，燕洵在那位教授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没有理会耳边传来的抱歉声，怔怔出神地看着前方，却发现林拾衣不曾往自己看上哪怕一眼。
当他意识到这个事实后，眼前的世界忽而天旋地转，一片漆黑。
燕洵就这样昏了过去。
……
……
元祐收回视线。
他再次望向林拾衣，看着那若无其事的平静模样，只觉得此人着实恶心极了。
他寒声低喝道：“还是说你连这都忘了吗！？”
战斗结束的太快，冲突来得更快。
以至于万象宫竟是无人及时阻止这场起自于言语的对峙。
而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再难随意收场。
水花落尽，林拾衣衣衫微湿，却无半点狼狈意味。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上场挑战我，而我战胜他，仅此而已。”
“但你可以不让他这么狼狈。”
元祐面如寒霜。
林拾衣想了会儿，确定自己没有记错，看着他说道：“是这个叫燕洵的人先挑衅我的。”
话音方落，在后方的刘显安举起手，阴阳怪气道：“这事我可以作证呢~”
元祐面无表情说道：“但我可以确定燕洵不会像你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爱护同窗的好人。”
林拾衣摇头说道：“首先，这只是你的想法，并非事实。”
“其次，达成这个事实的前提是……”
他说道：“你口中那个好人战胜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拾衣的语气依旧很淡，就像今夜的云。
纵星光明媚，云气淡薄，仍旧坚定地飘荡着，不为外物所动。
元祐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出声。
不同的是，这一次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笑容里再也没有先前的欣赏意味，只剩下被激怒后的真实愤怒。
万象宫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许多人悄然把视线放在正殿中，好奇祠下学宫与朝廷的大人物们，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意料之外的变故。
祠下学宫总不可能用这种方式来为元祐立威，让他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实力吧？
这样做未免太过荒唐可笑了些。
但……直到这一刻，正殿还是没有声音从中传出，难不成事实真是如此？
唯有极少数人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幕画面——有位祠下学宫的执事在林拾衣和燕洵交手时，脚步极为匆忙地冲进了正殿。
人心涌动如潮，场间寂静无声。
“说出来吧。”
元祐看着林拾衣的眼睛，冷声说道：“下一个名字。”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名字必然是他的名字。
林拾衣没有让今夜的万象宫失望。
负责主持琼华宴的那位教授，用一种像是吞粪般的难看表情，听到了元祐二字。
元祐十分满意。
于是，他开始起身。
去迎战。
……
……
万众瞩目之中，元祐起身到一半。
然后。
他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