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蝉脱壳

沉重的驿馆大门被轰然撞开!

愤怒的人潮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涌入驿馆狭小的庭院。

漕兵们象征性地抵挡了几下,便按照计划,且战且退,迅速向驿馆主楼退去,边退边高喊道:

“保护大人!快上楼!”

这喊声如同火上浇油,瞬间将乱民的怒火精准地引向了目标——杜延霖!

“狗官在楼上!”

“冲上去!宰了他!”

失去理智的人群疯狂地涌向主楼楼梯。

狭窄的楼梯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呻吟。

冲在最前面的乱民挥舞着棍棒,砸开沿途的房门,搜寻着“杜延霖”的身影。

桌椅翻倒,器皿碎裂,驿馆内一片狼藉。

杜延霖站在驿馆后院走廊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前院大厅的混乱。

他看到那些被裹挟的、真正绝望的灶丁脸上的茫然,也看到了混杂其中、眼神凶狠、刻意煽动引导的钱禄手下的兵丁。

“差不多了。”杜延霖低声自语,然后对身边的漕兵小校道:

“点火!制造混乱,我们走密道!”

“是!”漕兵小校眼中精光一闪,挥手示意。

两名漕兵立刻冲到后院门边,掏出火折猛地吹燃,毫不犹豫地掷向前厅早已泼满火油的地板!

“轰——!”

橘红色的火舌如同毒蛇般猛地窜起,沾满了火油的木质楼梯和地板瞬间被点燃,火焰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浓烟滚滚而起,带着刺鼻的焦糊味。

“着火了!快跑啊!”

“楼梯塌了!”

“狗官放火烧我们!跟他们拼了!”

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浓烟瞬间撕碎了乱民的冲击。

楼下大厅一片鬼哭狼嚎,人群在狭窄空间内互相推搡踩踏,惊恐与混乱取代了愤怒。

火焰阻断了大部分通往二楼的路径,只有少数悍不畏死或靠得最近的乱民,不顾一切地冲过了火墙,扑向二楼唯一亮着灯、且传出“保护大人”喊声的那个房间——也是杜延霖为自己预设的“身死之地”。

就在楼下大火燃起、浓烟弥漫的瞬间,杜延霖在几名漕兵的护卫之下,闪身退入后院的一间内室。

两名漕兵迅速搬开角落一个沉重的破旧衣柜,露出底下地板上一块颜色略新的木板。

一名漕兵上前用力一拉,木板向外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黝黑洞口——

这是杜延霖入住后,让漕兵们暗中挖掘的,直通驿馆后院废弃马厩的地道。

“快走!”漕兵小校低喝一声,护着杜延霖率先钻入密道。

杜延霖没入黑暗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驿馆——二楼的房间内,几名乱民已经踹开了房门,狂吼着扑向了床榻上那具穿着官袍的“尸体”。

他轻叹一声,旋即决然弯腰,消失在密道深处。

密道狭窄、潮湿、充满土腥味。

几人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快速穿行。

身后,楼上房间的混乱声、打砸声、以及乱民发现“杜延霖尸体”后那变调的、混合着狂喜的嘶吼声清晰地传来:

“找到了!狗官在这!”

“死了!他死了!”

紧接着,更大的火焰从二楼那间房的窗户喷涌而出!

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那间屋子,将“杜延霖”的尸体彻底吞没!

......

盐运司衙门,暖房。

银霜炭在火盆里烧得通红,噼啪作响,烘得满室如春,却驱不散王茂才与赵汝弼心头的寒意。

两人对坐在酸枣木圈椅上,面前的狮峰龙井早已凉透,叶梗沉在杯底,如同他们此刻沉甸甸的心事。

“怎么还没消息?!”王茂才猛地拍了下扶手,声音因焦躁而显得有些尖利,“这都什么时辰了?何和颂、钱禄是死人吗?连个信都递不回来!”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不疾不徐的从容,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计划提前本就仓促,如今两个关键的执行者竟如石沉大海,这让他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赵汝弼忍不住站起身来,在暖阁内来回踱着步子:

“盐台,莫不是...出了岔子?那些灶丁都是些乌合之众,按说何、钱二人带着心腹,脱身应是不难...莫非他们真的陷在了乱民之中了?”

他越想越怕,声音都带了颤音:“若是他们死在了乱民之中,那...那可就...”

“闭上你的乌鸦嘴!”王茂才烦躁地打断他,眼神却同样惊疑不定。

钱、何是指证或者说诬陷杜延霖的重要人证,就算是死,也不能现在就死。

退一步说,这二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他眼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茂才强压下心慌,自言自语,似乎要为他和赵汝弼打气:“不会的!定是乱民拥堵,一时脱不开身。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一名盐司小吏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盐台!不...不好了!仪征官...官驿被乱民烧了!”

“什么?!”王、赵二人霍然起身,异口同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的不是官驿被烧,而是因为这群乱民都冲到了杜延霖的官驿,可何、钱二人竟还是没有消息!

“那杜...杜延霖呢?!杜延霖朝盐司衙门来了吗?”赵汝弼抢着问道。

那小吏牙齿打颤:“听...听乱民们和几个幸存的驿卒说...杜秉宪...他...他被困在驿馆二楼...火势太大...没...没跑出来...烧...烧死了!尸首都...都烧焦了!”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王茂才和赵汝弼头顶!

烧死了?!

钦差御史、天子钦命的巡盐御史,竟然在他们的地盘上,被他们煽动起来的民变活活烧死了?!

一直运筹帷幄、只觉一切尽在掌握的王茂才此时更是觉得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椅背才没摔倒。

他预想中杜延霖会被暴民冲击、狼狈不堪,甚至可能受伤,然后他们“力挽狂澜”带人镇压民变,随后顺理成章地将杜延霖软禁问罪,再用何和颂和钱禄的口供,坐实其激起民变的罪名。

但他万万没想过,事情竟会失控到直接烧死杜延霖的地步!

这已不是功劳,这是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