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诅咒的画(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尘埃、霉变的画布以及浓烈松节水混杂的气味,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在这间位于BJcbd高级公寓顶层的私人画室,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似乎也不能为奢华带来半点安抚。一个男人趴在地板中央昂贵的手织波斯地毯上,昂贵的西服显得无比臃肿而怪异——他的头颅、肩膀和一条僵直向前伸出的手臂,呈现出一种坚硬、冰冷、毫无生命光泽的青灰色石材质感,与血肉之躯的下半身形成可怖的对立。他叫李部明,一个精明的艺术品倒卖商人。现在,他只是一具丑陋的半成品雕像。

仓库特攻望舒蹲在尸体旁边,厚重的马靴踩在精美的地毯上,显得格外突兀。他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避开了那些青灰色的石化区域,轻轻拨动了一下死者另一只未石化的手腕。皮肤尚有余温,残留的脉搏早已停止,但死亡的时间明显不长。冰冷的触感沿着指尖传来,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突变是何等的猝不及防。

“面部表情高度惊恐,眼球似乎在直视某物。”随行来的法医低声报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上半身石化部分硬度极高,显微镜下可见细微的矿物结晶结构……与下半身的肌肉和骨骼组织完全……嵌合。”法医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来描述这种非自然的链接,“就像……强行将一块石头和一块肉缝合在一起。这个报告我回局里该怎么写啊。”

望舒此时的眉头锁得更紧,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溅在地毯上的是一滩暗沉、早已凝结的褐色半流体,旁边跌落着一个精致的银色咖啡杯。死者的石化手掌呈抓握状,僵硬的手指微微蜷曲,似乎前一秒还抓着什么。然后,他的目光被地毯边缘一处明显的拖痕吸引,那拖痕延伸向几厘米外一个古旧的木制画架。

画架上空空如也。只有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松节水气味,源头似乎正是这里。

“他抓在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了。”望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沉寂,“或者……他自己拿着移动过?从最后的位置看,他是面对这个方向倒下的。”

他的手指指向那个孤零零的画架。

旁边负责初步勘察的现场的警员迅速补充:“长官,根据李部明的秘书说,他今天早上刚结束了一场小型线上交易会,匿名购买了一批据说非常古老、来历神秘的中世纪油画。大约一个多小时前,他一个人待在这个画室里,说要对新购的‘宝贝’们做初步清洁和检查……”

线索汇聚。空画架。石化前的姿态。浓烈的松节水气味。那幅被“清洁检查”过的神秘中世纪画作,是这里唯一新出现的、也是最可疑的变量。

“那个买家,”望舒的声音冷得像块冰,“挖地三尺,把他查出来。否则还要出事。”

“好的,刚刚其实查到了其中一幅,在四十分钟前据秘书所说有人把那幅画其中一幅邮寄到了...山西太原中部的一个地址。叫做...十四号仓库管理有限公司。”

“哪儿?”

“十四号仓库管理有限公司。”

十四号仓库巨大的钢铁闸门伴随着沉重的轰隆声缓缓升起,如同某种史前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大口。门外透进来的稀薄光线很快被内部无边无际的阴影所吞没。望舒那辆线条硬朗、沾着城市灰烬的黑色皮卡,引擎声浪还未完全平息,就毫无敬畏之心地碾过门楣下那道象征着某种界限的古老黄铜门槛,粗暴地撞入了这个收纳着世界上无数不可思议之物的庞然巨室。轮胎驶过冰冷的水泥地面,碾碎了一片凝结在角落里的薄冰,发出细微的脆响。

“停车罚款一千!”一个清脆而带着戏谑的声音穿透弥漫的灰尘,从高处传来。仓库守护者宋露雅的身影出现在二楼俯瞰整个主厅的回廊边缘。她黑色的卷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灵活地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着。她上身探出栏杆,看着下方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像只观察着地上蚂蚁的猫。

望舒“哐当”一声甩上车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钢铁穹顶下激荡出悠长的回音。他身上似乎还带着老北京街头巷尾的寒意和一股冷硬的气息。他无视了宋露雅的调侃,大步流星地走向仓库深处,目标明确地朝着那个特殊区域走去——那是属于仓库艺术品鉴定师、搭档霖瞾的地盘。

“嘿!停车费!”宋露雅不依不饶地在上面喊。

“记账上!”望舒头也不回,声音被仓库放大了许多倍。

霖瞾的“艺术品工作间”与其说是工位,不如说是一片混乱又生机勃勃的微型艺术丛林。临时拼凑的宽大木桌几乎被各种奇奇怪怪的工具淹没:小巧精密的放大镜、形态各异、闪烁寒光的刻刀、调色板上残留着五彩缤纷的颜料痕迹、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奇形怪状的抛光打磨器具散落在桌角。桌子周围的景象则更为壮观——几个高大的画架上随意挂着几幅风格截然不同的画作,一面是古典油画蒙着厚厚灰尘,一面是现代抽象派用色大胆张扬。旁边几个古旧的石质雕塑(其中某个埃及鸟首人身像缺了半边翅膀)随意堆放在墙角,墙角还有几只蒙尘的乐器盒子和形状奇特的陶罐探头探脑。空气里混合着松节水、油画颜料、灰尘和陈年木头的复杂气味。

此刻的霖瞾,却对这些喧嚣的“藏品”视若无睹。她穿着修身的黑色毛衫,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模仿的专注和兴奋混合的神情,双眉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略带探究弧度的线,正全神贯注于手中被强光照射灯笼罩的客体。

她的左手戴着标志性的、布满细密划痕和岁月痕迹的黑色指套,小心地捏着那幅画布的一角,极其稳定地将画布边缘绷平在特制的鉴定台上。右手则握着一支尖端非常纤细锐利的金属工具——像一支微型的考古探针——正小心翼翼地,以一个令人屏息的角度和恰到好处的力道,去剔除画框一角积累的、颜色棕黑、质地坚硬的老旧油漆斑。她的动作流畅而精确,每一次下“针”,都只带走极少的一点污物,绝不会伤及下面任何一层可能的颜料或画布本体。灯光下,她手腕的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惯性的优雅与精确,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在剥离附着的坏死组织。

望舒庞大的影子笼罩下来,打断了这片聚精会神的小天地。

“霖,紧急……”望舒开门见山。

“嘘!”霖瞾立刻发出一声急促的轻叱,头都没抬,目光依旧粘在画框边缘那毫厘之地,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马上!就快好了!这层堆叠油漆快透了……底下有东西……”

她的声音充满发现者的激动和紧迫感。

望舒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烦躁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一张蒙尘的青铜骑士雕像脸上,然后又落在墙角一个眼睛位置镶嵌着浑浊绿宝石的中国古代木雕面具上,最后,他的目光被霖瞾工作灯下聚焦的那幅画本身吸引了。

那是一幅尺寸不大的中世纪风格油画。油彩早已随着漫长岁月失去了最初的鲜亮,沉淀出一种厚重、幽暗的暖棕基调。描绘的似乎是一座乡间的谷仓院落。画面的构图带着典型的中世纪宗教绘画特征,比例略显失衡,透视有些奇怪。然而画面中心的人物极其显眼:一个年轻的牧羊女,穿着朴素的粗布长裙,赤着双脚,站在画面前端。她的面容在幽暗的画布上却奇异地展现出一种澄澈纯真之美,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圣光。她微微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是如此空灵纯粹,仿佛她凝视的并非现实的尘世,而是某种超越了时间和死亡的永恒景象。在她身后的阴影深处,谷仓的门廊下,似乎有几个面目模糊的身影蜷缩着,像是沉睡,又像是某种……更永久的状态。

画作的笔触细腻得令人心颤,牧羊女裙角的褶皱,每一根似乎都被精心雕琢,甚至能感受到粗麻布的纹理和重量。那种逼真度,跨越数百年时光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力量。更古怪的是,画面上遍布许多细小的不规则凸起裂纹,像是颜料的堆积层经历过无数次的龟裂又重新覆盖,形成一种几乎要被撑裂开的感觉。

“见鬼……”霖瞾的声音打破了几秒的专注寂静,带着一丝挫败和终于成功的喘息。她小心翼翼地撤回右手的工具。在她笔尖刚刚处理过的画框最内侧与画布衔接的极窄木质边沿上——那是被层层叠加的厚漆完全覆盖、极难触及的角落——赫然露出了三个模糊不清、笔迹扭曲却异常有力的细小蚀刻字母:

**‘NON’**

“N-O-N……”霖瞾眯起眼,凑近灯光仔细辨认着画框内沿那蚀刻的字母。拉丁语的冰冷气息透过这些字母渗了出来,她轻轻念道,“不得……损毁?”

话音落下的瞬间,变故陡生!

她左手那戴着指套、用以隔绝直接接触的手,原本完美地保护着她的指尖与脆弱的画布颜料层。然而此刻,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手腕抖了一下,还是指套边缘在灯光的炙烤下突然变得脆弱——也许是画框角落那个被她小心剔除掉多层油漆的木质边缘异常粗糙,也许是那指套本身使用了太久早已出现细微的磨损而未被察觉——只听见非常轻微的一声“嗤啦”。

极其细微,几乎如同灰尘落地的轻响。

霖瞾指尖感受到一丝异样的刮擦感。她下意识地低头。

指套从食指和中指连接的指根部,裂开了一道不足半厘米、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口子。这缝隙是如此细小,像是最脆弱纸片上的折痕,又像寒冬窗玻璃上凝结的冰裂纹。

就在这细如发丝的缝隙暴露的刹那,她戴着指套的左手食指顶端,极其微小的一点肌肤——绝对小于半颗芝麻的面积——无意识地擦过了那幅幽暗油画左下角、牧羊女赤足旁一簇不起眼的深绿色杂草点缀的、稍稍凸起的颜料层!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的死寂感,像是剧毒的冰针,以那个微乎其微的接触点为核心,猛地在霖瞾的身体内部爆炸开来!沿着食指的神经末梢,如同失控电流般瞬息间窜行而上!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抽气,不是恐惧,而是纯粹生理上遭遇不可抗力突袭的本能反应。像是突然被零下百度的液态氮淋在指尖,又像是被烧红的烙铁贯穿了血肉。在那一个瞬间,疼痛是其次,一种绝对的冰冷与麻木,瞬间主宰了一切。

她抓着画布边缘的左手像是被无形的巨钳猛然钳住,猛地向下一沉!力量之大,让她握着工具的手指完全失控,那柄精致锐利的金属工具“当啷”一声脱手飞出,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短暂的银芒,远远跌落在远处一尊表情扭曲的石灰石小天使雕像脚边,发出空洞的回响。

原本被她稳稳拉平的画布,立刻松弛褶皱起来。

灯下,她暴露在指套裂缝处那一点点食指的指尖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发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变!

那微小的皮肤区域,如同被泼上了瞬间凝固的速干水泥,或者被一只无形的、只会在噩梦里出现的石肤诅咒之手触摸过。健康的肤色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褪去所有血色,被一种毫无生气的、覆盖着微细白霜的、带着淡灰底色的大理石纹理所取代。那石化区域并非平面光滑,而是像被加速千万倍的风化侵蚀般,呈现出细微粗糙、如同砂纸颗粒般的质感。它冰冷、坚硬,完全失去了人类皮肤的柔韧和温度,并且还在缓慢而坚决地向周围的皮肉蔓延!

“霖!!”望舒惊骇的声音如同炸雷。

他一步冲上前,反应快到超越了本能。巨大的手掌带着能砸碎岩石的力量,目标却精确无比——狠狠地、不容置疑地拍在霖瞾那正在诡异石化的左手上!

“啪!”

清脆而响亮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工作区域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果断。

霖瞾如同被这一下猛击彻底唤醒了麻痹的神经,整个人一颤,下意识地甩开了手!那幅被诅咒的油画从她骤然失去力量的手指间滑脱,飘落。

望舒在同一秒完成了两个动作:左手如电般伸出,在画布即将触地的瞬间用戴着仓库特殊工作手套的手掌一把抄住——手套隔绝了任何直接接触的可能;而右手则在同一刹那,精准地抓向霖瞾已经石化的左手手腕!

他抓住的是霖瞾手腕上方正常的肌肤,用力之大让他的指节都瞬间发白!他的动作毫无迟疑,几乎是粗暴地将霖瞾整个身体向后猛拽!

霖瞾被他巨大的力量拖得一个趔趄,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撞翻了身后一个堆满古董画刷的木桶,稀里哗啦的声响刺耳地响起。她完全依靠望舒的拉扯才勉强站稳。

望舒甚至没时间低头看一眼被他抓住的霖瞾石化部分是否在向他手上蔓延——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那双总是写着精明计算的褐色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绝对的惊骇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物理性打断”的决心,死死地盯着霖瞾左手那正在扩张的灰白色区域。

变化……似乎真的停止了。

就在望舒手掌拍击并强行打断那接触,将她拉离画布之后的几秒钟内,那片诡异的大理石般质感覆盖的手指尖,终于停止了向指甲根部和旁边指缝的缓慢侵蚀!此刻覆盖了霖瞾左手指尖部位的那层石质结构,面积大概相当于一小片弯曲的、异常冰冷的硬质贝壳,牢牢吸附在活生生的手指上。看上去坚硬、冰冷,格格不入。

霖瞾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触及死亡边缘的本能恐惧。刚才那瞬间的麻木、死寂和身体内部传来的“凝固”撕裂感,是如此真切和恐怖。她能感觉到残留的可怕冰冷还在指骨深处缓缓渗透。

“这…这东西……”霖瞾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带着强烈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石化的一小块区域。麻木感并未消失,指尖残留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被极寒冻伤的持续性闷痛和僵硬。“它…在吸走……活的东西……”她艰涩地吐出判断。

“你怎么样?除了这里?”望舒急切地追问,眼神飞快扫过她的脸和暴露的其他皮肤,强压下惊魂未定。他这才松开钳住她手腕的手,那只手上的手套完好无损,似乎隔绝诅咒是有效的。

“暂…暂时……停了……”霖瞾的声音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生锈的风箱,带来喉咙的刺痛感。她费力地抬起左手,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恐惧感,审视着指尖那片覆盖着细微白色石纹的灰败死皮。每一次尝试轻微弯曲手指,都感觉连接处那尚未石化的肌肤传来一阵僵硬的、撕裂般的钝痛。

望舒立刻转身,动作快到带起一阵风。他抓起刚才拍飞霖瞾时掉落在地板上的那只特制的金属工作手套,毫不犹豫地再次拾起那幅被他丢在地上的诅咒之画。这次他更加谨慎,只用几根戴着厚实手套的手指夹着画框最坚固、也显然没有覆盖颜料层的边缘,仿佛抓着一个随时会泄露的放射性物质罐。他迅速将它远离霖瞾,塞进旁边一个闲置的、带有厚厚钢化玻璃防护罩的文物展示立柜里,“咔哒”一声果断锁死。那牧羊女纯净的面孔在柜中隔绝后,显得更加诡异莫测。

“嘿!嘿!刚才是什么见鬼的动静?”宋露雅的声音带着急促和担忧,从工作区上方的狭窄铁楼梯咚咚咚地冲下来。她灵活的身影眨眼间就出现在两人身边。当她看到霖瞾举起的那只指尖石化、覆盖着死寂灰白色的手时,宋露雅那张年轻的脸庞瞬间冻结了,明快的笑容被巨大的惊恐彻底取代。“老天爷!霖!你的手!”她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无措。

“画的问题,”望舒言简意赅,声音里淬着冰渣,指向那个展示柜。“接触颜料层造成异常石化。李部明就是这么死的,上半身变成石头。霖瞾处理画框时指套破裂,擦到了颜料。”他迅速将凶案现场的情况和霖瞾遭遇的惨状联系了起来。

宋露雅冲到玻璃展示柜前,脸几乎要贴到冷冰冰的玻璃表面,如同要用目光把这画彻底灼穿:“就是它?”她的视线扫过画框内沿那个新被清理出来的、细小的“NON”蚀刻痕迹。“‘不得损毁’……”她猛地抬头,看向霖瞾和望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强烈的、几乎是暴烈的冲动,“毁掉它!把这该死的画彻底烧了!只要毁了源头,是不是就能解除诅咒?!”

“不!”霖瞾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尖利得变了调,“不行!不能毁!露雅!那印记……那三个字母一定有关键意义!”

望舒盯着宋露雅,眼神异常凝重。“试试看。”他命令道,声音低沉,“但……别靠近。用东西。”他瞥了一眼旁边工作台上摆放的一套精密的激光切割工具。

宋露雅立刻点头,她飞快地在工作台那边成堆的杂物中扒拉,几秒钟后,抓起了那个装着精密石鬼面具红宝石激光发射头的便携装置。她熟练地接通电源,冰冷的蓝色指示灯亮起,微弱的蜂鸣声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没有丝毫迟疑,隔着大约十米的距离,举起激光发射头,冷静地将发射口上那个小小的红色光点精准地对准了玻璃展示柜内侧那幅诅咒之画的画框。

锁定完成。

“退后!”宋露雅警告。

望舒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霖瞾完好的右手臂(避开她受伤的左手),将她整个人向自己身后拉了好几步,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在霖瞾和那个柜子之间。

嗤——!

一道极为凝聚、炽热到发出微不可闻嘶鸣的红色光束,骤然射出!它的直径细小如针尖,却带着无与伦比的热度和毁灭性能量,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展示柜的钢化玻璃防护层,瞬间抵达目标!

当那代表纯粹切割毁灭力量的高热激光光点精确地打在坚硬木制画框的一角时,异变骤生!

嗡——!

展示柜内部,那幅古老油画的画布本身猛地剧烈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猛兽被针扎了一下骤然惊醒!并非物理的晃动,而是一种能量的、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紧接着,一道如同最深沉黑夜般的暗影,以光束接触点为中心瞬间爆发出来!那暗影如同炸裂开的有形墨汁,瞬息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展示柜内部空间,速度快得让人视网膜只能捕捉到一片浑浊的深黑色骤然膨胀的景象!

几乎就在暗影爆发的同一时刻!

宋露雅手中操作着的激光发射器内部,猛地传来一连串短促而剧烈的“噼啪”爆裂声!随即,那个昂贵的红色激光头,就在众人眼前炸开了一蓬蓝白色的刺眼电弧火花!

“啊!”宋露雅惊叫一声,巨大的电磁冲击力让她完全握不住沉重的切割头!设备重重脱手砸在地板上,激光光柱瞬间熄灭,只有机身上几缕微弱的电弧如濒死的蛇般扭动几下,彻底陷入漆黑死寂。烧焦的塑料味混杂着电子元件糊味弥漫开来。

更恐怖的景象紧随而至。

柜中弥漫的浓郁暗影并未持续多久,它像被按下了倒放键,急速地、旋转着向内部坍缩!而随着暗影的收束,那诅咒之画的画面……清晰地发生了变化!

画面深处,那原本藏在谷仓门廊下、面目模糊蜷缩的几个身影,此刻轮廓骤然清晰了无数倍!

一个,穿着华丽宫廷礼服、身形肥硕的男性贵族石像!

一个,头戴繁复珠宝饰物的女性贵族石像!

几个小小的、穿着精致旧式童装的孩童石像!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雕塑家一刀刀精雕细琢过,五官、表情、甚至衣服的褶皱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它们凝固的姿态是如此的惊恐绝望,充满了瞬间被剥夺生命的猝然和无助。眼神空洞地穿透画面,凝固了时间,带着跨越世纪的冰冷尖叫。

这是警告,这是惩戒!来自于试图强行毁灭这幅画的人的最终结局——被诅咒彻底吞噬,化为永恒石雕,被强行“镶嵌”进了画面本身,成为了这幅死亡收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