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请鬼

“你家那几位是真不要脸,。”

林楠自顾自叨叨突然她停在女人身后。

“未央阁的本,听说江家看中了,要投资你。”

女人正对镜子补妆。

深红牡丹暗纹旗袍,肩上罩着黑毛呢坎肩,闻言,往梳妆镜里侧了眼,喉咙里滚出一个单字:“嗯。”

“你嗯个屁啊你!江家就那根独苗苗,家里宠得紧,你好歹回应一下。”

虞挽声扬唇笑了下。

“行啊,你给他说,我不喜欢舔狗。”

“小祖宗,拜托行行好。江家有权有势,再怎么也给江家卖份面子,人金砖砸也砸的开心点。”

“歌宝丽新品呢?”

虞挽声突然问起别的。

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东西才转头看林楠,“之前那试样色号超棒,我等老久了!”

林楠被岔开话,稍稍愣了下,盯着那梳妆台。

“哦——想起来了,说来我还一肚子气。你的东西,你妹顺的可真溜。”

“妹?哦。虞茹来过?”虞挽声顿了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你接受访问那会儿。呵。何止是来,品牌方新品都让她给带走了,可都是还没流入市场的好东西。”

别的好说。虞挽声有点惦记那支口红,配雪缎纺送来的暗紫和黑色杂混的花旗袍,再罩个大帽纱,一定好看。

打定主意后。

乘经纪人还在倒苦水的空档,自个儿往外走。

等她回过神,梳妆室里早空了。

从公司里回去,虞挽声正好遇上虞苍南的车出门,虞苍南坐在后座,一边坐着他儿子虞海鹏。

旁人看不真切,虞苍南往她颔首,虞挽声稍稍点头。

回到家里,一楼的几个阿姨神情有些惶惶。几人还在议论。

“虞老爷子这两日身体越发紧张了,这次不晓得又要在医院住多久。”

“都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算是长寿。”

“可怜老爷子打拼这么些年的产业落到他那儿子身上,只能眼见被败光,也是后继无人”

“哪有?”有人开口道,完全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虞挽声,“这些日子,老爷子常把几位孙女叫到书房里,尤其是那位,不就是有意栽培。”

“瞎说!”另一位老佣人立即出声喝止,抬眼往二楼方向看:“你当心被那几位听到。想也是,不过这孙女确实比家里那些酒囊饭袋不知强多少。倒真像失踪那位。”

虞苍南有三个孩子,明面上虞挽声是虞家长子虞怀桑的女儿。

然而,在虞家这些个老人眼里,这说法却惹人怀疑。

一是,虞怀桑驻防西北多年从未听过半点娶妻消息,前几个月突然冒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一时之间让人难以信服。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尽管年龄对不上,虞挽声却像极了虞苍南的小女儿虞汐。

这些世家看重名声,未婚嫁的小辈有了孩子名声自然不好。不过一切只是猜测,没有人有实质证据。

无非就是多个人,多伺候个人的事。不过要说起虞挽声回来这事儿,怨气最大的还是虞二小姐虞茹,被挤占了虞家长女的位置,面子挂不住之下也少了许多好处。

娇纵蛮横惯了的京城千金起第一次吃瘪哪里好受,不过虞老爷子态度斩钉截铁,闹也不作用,事情已经盖棺定论。

几人又说到虞怀桑的旧事,人群里也不知是谁高声喊道:“小姐回来了。”

佣人们四周一瞧,即刻注意到立在入口处的虞挽声,着急忙慌往别处散开了。

虞挽声也上楼回到房间。

下班第一件事,吃瓜加睡觉。

而这一睡足足睡了半天,再醒来时,时间已经是隔天上午。

等她起床,下楼喝水的间歇。

阿姨来说:“之前您经纪人来过,拿来些东西就放在楼下客厅里。说了一句,您一定要仔细看。”

虞挽声能想到她说这话又急又跺脚的愣头样,到底是年纪小。

虞挽声应了声,踩着拖鞋晃到酒窖里取了一瓶红酒,回到客厅赤脚蜷在棕皮沙发上。

林楠送过来的是几个新剧本和明日行程,剧本里夹带的还有一张酒会邀请函,主办方:江家。

鎏金烫边,黑漆色做底,虞挽声饶有兴致的夹在指尖晃了晃,又扔回到矮桌上。

等到晚上。

这时,别墅外有些吵,有个佣人闯进来,见虞挽声在客厅,低眉顺眼走到她跟前:“老爷回来了。”

“这就回来呢?”她还以为又要住个把月。

虞挽声从沙发里起身撩起身后窗帘。

天气不好,外面光线昏暗许多,影影绰绰有人影,沥青路上被皮鞋踩出声音。

虞苍南由虞茹搀着,另一侧除开跟着虞海鹏还有一个男人,身姿挺拔,一身正气。

看不清样子,只觉得比其余几人略高出一截,一行人立在园子外墙处,虞苍南沧桑偏哑的嗓音传过来:“许警官,多有劳烦。”

“虞老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许卿辞颔首,恭谨道,“不过有件小事......尚需虞老帮忙。”

“什么事,辞哥哥。”

虞茹手里突然一凉。

回神时虞苍南已经移开手肘。

双手撑住手下拐杖,眯起眼,笑容和善,“许警官直说无妨。”

许卿辞转身,面向西式小洋楼,“......想问您孙女虞挽声一些事情。”

虞茹一愣,小声嘟囔,“见她做什么?”

许卿辞颔首道:“最近一件棘手案子,虞小姐或许知道一些当事人事情。”

虞苍南朝二楼看了眼,虞挽声房间亮着灯。

“徐警官,”虞苍南回过头,“阿声忙于工作有些时日没回来了,那丫头性子野,老头子我也管不住,等她回来,我让她去一趟。”

“爷爷,”虞茹想开口,虞挽声明明在家,被老人家瞪了一眼,缩着脖子退了几步。

“大人谈事,小孩子不要插嘴。”虞苍南肃然道,虞茹被爷爷的样子骇到,尽管心里有些委屈,但还是止住话。

“好,多谢。”许卿辞收回目光,也答道,看样子并无丝毫怀疑,“那下次家里长辈大寿,希望虞老赏光。”

“自然,送送许先生。”

“是。”

眼见许卿辞消失,虞苍南才抬脚往屋子里走。

虞挽声已经立在外头。

入秋风大,她只着睡袍,水滑的白丝缎似鬼手一样在风里翻滚,她倒是洋洋洒洒站地稳稳当当,丝毫不见冷,虞苍南下意识皱眉。

虞茹瞥了眼,没给好脸色,说实话她瞧不起虞挽声,不论从学识,见闻,还是人际,虞挽声一个乡下丫头哪里赶得上多年受教导的她。

虞挽声双手搭在手肘,指甲涂了红油,衬得她指尖又白又长,远远地一眼便能注意到那红艳艳的色彩。明媚招摇。

由于腿脚旧疾,虞苍南老了走路一直不利索,多半需要人搀扶或自己杵根拐杖,走起路来一步一顿。

虞挽声在入口处站了会儿,许是见他一直在走的辛苦,迎面走过去。

“老头。”虞挽声开口道。

真欠教养。

虞茹扬起下巴,忍不住开口:“刚开始还可以说姐姐是不习惯,短时间难以改口,可这都三个月了,姐姐也当叫声‘爷爷’,让他老人家乐呵一下。”

闻声,虞挽声垂眸轻笑。

嘴唇说了个什么,没听见声音。

虞茹看不惯她故作神秘莫测,没好气问道:“你说什么?”

“哦,没事。都三个月了。”

虞挽声似笑非笑看过去。突然往前一步,靠向虞茹耳畔:“三个月后你进得了江家的大门吗?”

虞茹一愣,脚下猛然一颤。

第一反应,她和江家少爷的事,她知道。她怎么知道?又知道多少。她转头看虞苍南,又看四周,所有血液冲上大脑,虞茹觉得脸面发烧,气急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虞挽声侧头,眼神一凉:“那我的事你就管得着。”

尽管没太听懂,虞苍南还是打断两人的话:“一个称呼,不愿改口就算了。”

明显的袒护,这次虞茹出奇的没有多言。她看了虞挽声一眼,咬牙吞下了嘴边的话。

虞挽声一定知道什么?现在肯定在为抓住她把柄窃喜,“爷爷,我先回房了。”虞茹有点魂不守舍,准备离开虞苍南的屋子。

走到虞挽声身边时,她突然起身拦过来:“我的东西谢谢你帮我拿回来,记得送我屋里。”

“你!”虞茹要紧牙关,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

听脚步声离开,虞挽声才重新像没骨头样靠在门边。虞苍南后背披着灰夹袄,连连咳嗽好几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惹得虞挽声听着都忍不住皱眉,站起身顺手关上门。

“小茹欺负你呢?”虞苍南问道。

“谁能欺负我?”虞挽声回答散漫,随手抓起书架上一本书问道:“你的事儿,怎么说?”

“病么?不晓得能不能看见明年的杜鹃花。您也快解脱了,以后好好过您自己的日子。”

虞挽声手一顿,屋外风声屋内寂静。

虞苍南再抬头,她正立在侧窗,双手搭在手肘,半个身子倚在窗前。月藏进云里,她脸上白浅光渐渐散去,回过头时,仿佛也埋藏住了什么。虞苍南眉间一沉,收回目光,将钢笔笔帽盖上,放进笔筒。

“警察找您。”

“呵。我影迷就包含到警界呢?想要签名?”

“说有案子要问您。”虞苍南抬眼看过来,几分探查。虞挽声有些无辜眨眼:“我可没惹事。”

听她这样说,虞苍南神情明显松动几分。他伸手扶住桌沿站起身,转向身后书架翻出一个木盒,看清东西,虞挽声眸光动了动。她听见虞苍南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要是问老二的事情,您不必袒护他,他早晚该受惩罚。我是个正直人,只可惜没教出一个正直儿子。”

“我也不见得多大公无私。”

虞挽声自嘲道。言下之意,若是想护短,她也不介意。

“不。您是好人!”虞苍南几乎迅速地毫不迟疑的开口。

虞挽声一僵,又突然笑道:“若我希望你死呢?”

“您马上就能如愿。”虞苍南淡然道,“不过,我一直想问您......算了......”

几百年来是虞家束缚了她的自由。虞家十代,上有朝堂重臣,沙场将领,下有鸿商富贾,能人异士。历代家主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随着尸身带进棺材里。

虞家祖上供奉一只鬼,说是供奉实则是束缚。几百年来,她不能转世,只能跟随虞家,为虞家兴亡而活,而虞苍南这一代是她承诺的最后一代。不过这秘密也将随他而去最终消亡。

小时候,在众多虞家子孙中,虞苍南是旁系,也并不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第一次看见虞挽声的时候,她正在府里惩治下人,那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后背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知为何,那人偏生喊不声,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

彼时他年纪小,吓得发抖。

她突然抬眼看过来,像猎手目光犀利敏锐,穿过被密虞遮住的假山丛林,竟直直落向他的眼底,七八月艳阳天竟透出丝丝寒气,使空气都逼仄起来。

后来,虞苍南才知道,那女人是虞家主母,一个杀伐果决的女人,于虞家不容忽视的存在。再后来便是她找上他,问他‘想不想当虞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