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幽冥回响

洵水的潺潺声在甬道里诡异地变调,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吴陵握紧发烫的玉杯,杯壁父亲的影像已经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灼烧痕迹。他看着前方幽蓝的水光,喉咙发紧,总觉得那水面下藏着无数双眼睛。三年前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盯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与此刻玉杯中的幻影重叠,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掌心的汗液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杯底古老的饕餮纹沟壑里聚成细小的水珠,折射出扭曲的幽光。

“这水不对劲。”李嘉突然开口,登山镐戳进潮湿的地面,溅起的泥水竟泛着磷火般的幽光。他战术手表上凝结的血雾地图正在缓缓变化,原本清晰的秦岭轮廓逐渐扭曲成一张狰狞的鬼脸。作为退伍军人,他经历过无数生死瞬间,但此刻后颈的汗毛却不受控制地竖起,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贴在背后,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臭。帆布背包里的军用水壶突然发出细微的震动,壶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在他迷彩裤上晕染出诡异的图腾。

苏幼薇摘下墨镜,用袖口反复擦拭镜片,却发现怎么也擦不掉那层淡淡的血雾。她想起舅舅照片背面的字迹,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帆布包。就在这时,水面突然炸开一朵水花,一具覆盖青铜鳞片的尸体缓缓浮起,腰间挂着的,正是她在拍卖会见过的双蛇纹玉佩。“是...是那个穿唐装的老头!”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洛阳铲差点脱手,“他不是被神树净化了吗?”颤抖的指尖抚过镜片上的血渍,竟浮现出舅舅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扭曲的嘴型,无声重复着某个古老的咒语。

吴陵蹲下身,强压下胃里的翻涌,仔细观察尸体。月光石般的鳞片缝隙间,竟生长着与人脸相似的苔藓,五官扭曲,赫然是 1962年考察队队员的模样。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记载:“青铜噬魂,生者为饵,死者为器”,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些鳞片在吞噬生者的记忆和执念,”他声音沙哑,“穿唐装的老者不过是个躯壳,真正的操控者还在暗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鳞片表面,竟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勾勒出半张模糊的人脸。

话音未落,甬道两侧的石壁突然渗出黑血,在地面汇聚成蜿蜒的溪流。血水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战国时期的补全者被青铜锁链贯穿身躯,明代的李典史在黑暗中绝望地刻下最后一笔,还有舅舅赵志刚被无数青铜触手拖入深渊的瞬间。苏幼薇踉跄着后退,撞在李嘉身上:“这些...这些都是补全者的结局?”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不断闪过舅舅失踪前的笑容。泪水混着血雾滴落在洛阳铲上,铲刃竟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李嘉的手臂下意识环住她,登山镐却死死盯着血水中的画面。当他看到一个与自己相似的身影被蛇形机关绞碎时,喉结动了动:“吴陵,你说玉杯底部的‘补全者,亦是献祭者’,是不是早就预示了这个结局?”他想起自己后颈的疤痕,那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此刻却隐隐发烫,仿佛在与眼前的血阵共鸣。迷彩服口袋里的军功章突然变得滚烫,金属表面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符文,与血水中的画面同步闪烁。

吴陵没有回答,只是将玉杯、龟甲、青铜钥匙再次取出。当三件器物接触的瞬间,整个甬道剧烈震动,青铜树的虚影在血水中浮现,每片叶子都变成了哭泣的人脸。他感觉有无数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其中最清晰的,是父亲的声音:“小陵,别相信看到的一切...”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让他想起之前所有的“巧合”,难道从进入古墓开始,他们就陷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龟甲裂纹中渗出的荧光液体,在地面流淌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却将勺柄指向完全相反的方位。

“我们得离开这里。”苏幼薇突然冷静下来,洛阳铲重重砸在地面,“不管前方是什么,总比困在这里等死强。”她的眼神坚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帆布包里的照片突然滑落,舅舅的笑脸正对着水面,而水中的倒影,却是一张长满鳞片的脸。照片背面的字迹在血雾中逐渐显现,浮现出与龟甲符文相同的图案,仿佛在暗示某种致命的关联。

三人沿着洵水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吴陵的掌心被玉杯烫得生疼,却不敢松开。他注意到血水中的画面开始出现他们三人的身影:苏幼薇被青铜藤蔓缠住脖颈,李嘉被蛇形机关刺穿胸膛,而他自己,则跪在青铜鼎前,被无数引魂眼残片贯穿身体。这些画面如噩梦般挥之不去,让他开始怀疑,他们真的能打破这个诅咒吗?脚下的石板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痕,缝隙间渗出带着腥甜的白雾,在脚踝处凝结成冰凉的触感。

“你们听!”李嘉突然停下脚步,登山镐指向水面。洵水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越来越近。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中缓缓浮现,那是一条布满青苔的青铜锁链,锁链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头戴冕旒的身影。吴陵的瞳孔骤缩,那身影与他们在青铜匣子中看到的夏桀虚影一模一样,此刻正透过水面,露出森然的笑容。锁链表面的铭文在血雾中闪烁,竟与吴陵爷爷笔记中记载的禁咒完全吻合。

“是夏桀...不,不对!”吴陵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带着惊恐,“这是引魂咒制造的幻象!就像之前的‘鬼打墙’,我们又陷入了他们的圈套!”他握紧玉杯,试图用杯中的力量驱散幻象,却发现玉杯的光芒正在被黑影吞噬。玉杯表面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张开獠牙咬住他的手指,温热的鲜血顺着纹路流淌,在杯底汇聚成一只诡异的眼睛。

苏幼薇的洛阳铲率先挥向水面,却只掀起一片水花。当她的目光再次看向水面时,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在对她狞笑,伸出长满鳞片的手,缓缓从水中探出。“别看倒影!”吴陵大喊,却已经晚了。苏幼薇的手腕被突然出现的青铜触手缠住,整个人被拖向水中。她的墨镜坠入水中,镜片倒映出甬道顶部密密麻麻的青铜刺,正随着她的挣扎缓缓下移。

李嘉的登山镐瞬间斩断触手,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苏幼薇的背包。“吴陵,想办法!”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嘶哑。吴陵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想起 1962年考察队纸条上的后半句:“血契解血契,心灯照幽冥”。他咬咬牙,将玉杯中的残血一饮而尽,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舌尖残留的血腥味里,混着某种古老祭祀的沉香,鼻腔中突然充满战场硝烟与腐殖土的气息,时空在意识深处轰然崩塌。

他看到了战国公孙季临终前的绝望,看到了明代李典史的不甘,更看到了父亲和舅舅在古墓中的最后时刻。原来,每一代补全者都知道结局,却依然选择踏入这个陷阱,为的就是给后人留下一线生机。“我明白了!”吴陵大喊,“我们要相信彼此,用真实的记忆打破幻象!”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玉杯在掌心化作滚烫的液态金属,顺着血管注入心脏,眼前浮现出三人初次相遇时的场景,那是比任何咒语都强大的锚点。

他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玉杯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苏幼薇手腕上的青铜触手在光芒中逐渐消散,水面的黑影也开始扭曲变形。三人握紧彼此的手,在光芒中坚定前行。当他们再次看向水面时,那些恐怖的幻象已经消失,只剩下洵水潺潺流动,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但吴陵注意到,水流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鳞片,在光芒中折射出熟悉的人脸轮廓,那是历代补全者最后的执念碎片。

然而,当他们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时,甬道尽头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一块巨大的青铜板从头顶落下,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封死。青铜板上,刻着与秦岭青铜门相同的九螭连环纹,而在纹路中央,赫然是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引魂眼,仿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吴陵的玉杯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与青铜板上的引魂眼产生共振,在地面投射出一个不断扩大的血色太极图。

“这不是结束,”吴陵握紧玉杯,看着同伴坚定的眼神,“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虽然疲惫,但充满了决心。三人再次并肩而立,准备迎接下一个未知的挑战。而在他们脚下,洵水突然变得血红,隐隐传来无数冤魂的哀嚎,仿佛在诉说着古墓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李嘉的战术手表发出刺耳的警报,表盘上的血雾地图重新组合,最终形成一个直指青铜板的箭头,而箭头末端,是三个正在燃烧的人形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