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将楚倾舟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坐在窗边的位置，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面的少女。
苏墨黎低着头，紫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似乎这样就能汲取一些温暖。
“所以，玄阴宗为了玄冰玉髓，屠了你满门？”
楚倾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脸庞。
她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紫色，此刻盈满了泪水。
“三百七十二条人命，一夜之间……”
她的声音哽咽。
楚倾舟移开视线，望向窗外。
街道上，玄阴宗的巡逻弟子正挨家挨户搜查，黑色的衣袍在月光下如同游动的阴影。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凉透，苦涩在舌尖蔓延。
理智告诉他，现在就该起身离开。
玄阴宗作为东灵域七大宗之一，势力庞大，手段狠辣。
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剑修，虽然有些本事，但远不足以与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
“我同情你的遭遇，”
楚倾舟放下茶杯，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但恕我直言，现在的我帮不了你什么。城内到处都是玄阴宗的人，带着你，我们连城门都出不去。”
苏墨黎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她咬了咬下唇：“我明白……这本就是我自己的劫难，公子已经救了我一命，我无理奢求更多。”
客栈楼下传来嘈杂声，几名玄阴宗弟子正大声呵斥掌柜。
楚倾舟的神经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他们来了……”
苏墨黎的身体微微发抖，银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惧。
楚倾舟迅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床底。
“躲进去，别出声。”
他低声命令。
待少女藏好，楚倾舟整理了一下衣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开门。
两名玄阴宗弟子正挨个房间搜查，见到他，其中一人冷声道：“可有见过一个紫发少女？”
“紫发？”
楚倾舟打了个哈欠，“这么显眼的特征，若见过肯定记得。怎么了，贵宗在抓人？”
“少废话！”
另一名弟子不耐烦地推开他，闯入房间四处查看。
楚倾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困惑的表情。
搜查无果，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楚倾舟关上门，确认他们走远后，才示意苏墨黎出来。
少女从床底爬出，脸色苍白如纸。
“谢谢你……”
她低声道。
楚倾舟摇摇头：“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一世。天亮前你必须离开。”
苏墨黎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如果我告诉你一个足以改变你命运的秘密，你愿意冒险帮我一次吗？”
楚倾舟挑眉：“什么秘密值得我用性命去赌？”
“关于上古七大遗迹之一天穹剑阁。”
苏墨黎压低声音，“两个月后，它将在东灵域的'寒霜山脉'现世。”
楚倾舟瞳孔微缩。
天穹剑阁，千年前那位号称“无极剑尊”的绝世强者留下的七大遗迹之一，传说中藏有他七滴精血中的一滴。
得之可脱胎换骨，修为大进。
“继续说。”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苏墨黎见他感兴趣，语速加快：“玄阴宗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玄冰玉髓，是因为用它炼制的六品丹药，'寒髓护心丹'能抵御天穹剑阁入口处的'玄冰剑气'。没有这丹药，就算是玄阶强者也会被剑气所伤。”
楚倾舟心跳加速。
若此事为真，确实值得冒险。
但江湖险恶，谁知道这是不是陷阱？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冷冷地问。
就在此时，一个慵懒妩媚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小舟舟，她说的大概率是真的哦~”
楚倾舟眉头一跳。
是沈红娆，她虽然平时总爱调戏他，但在辨别宝物和遗迹方面从未出过错。
“你确定？”
他在心中问道。
“附近确实有上古遗迹即将现世的波动，而且……”
沈红娆的声音变得正经，“那小姑娘身上的玄冰玉髓气息纯净，确实是真品。”
楚倾舟陷入沉思。
他现在的修为，若无奇遇，一年内无法取得很大的突破。
而提升修为，是他最为迫切的事情。
而天穹剑阁中的剑尊精血，或许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机缘。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他最终开口，“带你出城风险太大，现在玄阴宗联合皇室的人，在城门处必定布下重兵。”
苏墨黎急切地说：“我知道一条密道！我父亲曾是城中守备，小时候他带我从那里出城游玩过。只要我们能到达城南的废弃药铺……”
楚倾舟点了点头，旋即抬手打断她：“帮你成功出城后，玄阴宗的追杀也不会停止，我也无法确定你到底可不可靠，我需要更可靠的保证。”
“你想要什么？”
苏墨黎警惕地问。
楚倾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锁魂丹。”
“二品丹药，能够锁人魂魄，服下后三个月内，你的生死由我掌控，若你敢背叛或隐瞒，我动念间便可让你，灵魂破碎，毒发身亡。”
苏墨黎脸色一变：“这……”
“不愿意就算了。”楚倾舟作势要收起药瓶。
“等等！”
少女咬牙：“我答应你。但你要发誓，若我履行承诺，你必须给我解药。”
楚倾舟点头：“我楚倾舟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言出必行，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苏墨黎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片刻后，她眉心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红痕，又迅速隐去。
这是锁魂丹生效的标志。
“现在，说说你的计划。”
楚倾舟神色稍缓。
苏墨黎凑近，在他耳边低语。
随着她的讲述，楚倾舟的眉头渐渐舒展。
计划虽然冒险，但确实有可行之处。
见楚倾舟答应下来，苏墨黎紧绷的身子总算松了下来。
她双膝一软，险些栽倒在床榻上，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张精致的小脸此刻煞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银紫色的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我还以为……”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楚倾舟别过脸去，刻意不去看少女脆弱的模样。
他走到窗边，检查了下窗栓是否牢固，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别高兴得太早。就算我答应帮你，成功率也不足三成。”
苏墨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稳了许多：“只要能脱险……待我报完玄阴宗的灭门之仇……”
她顿了顿，银紫色的眸子直视楚倾舟的背影：“哪怕给你当贴身丫鬟，你让我生，让我死，我都愿意。这份恩情，值得我用一生去偿还。”
窗边的身影明显僵了一瞬。
“你想多了。”
楚倾舟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这不是什么恩情，只是利益交换。遗迹情报换你一条命，很公平的交易。结束后，你自然是自由的。”
苏墨黎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楚倾舟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现在，把你的衣物给我。”
“啊？”
苏墨黎明显一怔，脸上浮现困惑。
“外衣、裙子、鞋袜，所有你穿过的。”
楚倾舟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为了拖延追兵，我会把你的衣物放在城中离我们最远的人身上。”
见少女仍一脸茫然，他难得耐心地解释：“玄阴宗和皇室的追捕人员纵使修为再高，在城内这么密集的地方也无法精准识别一个人的气息。他们大概率会派出灵兽，靠气味追踪。”
苏墨黎恍然大悟，但随即脸颊泛起红晕：“所、所以你是要……”
“你换上我的衣服。”
楚倾舟从行囊中取出一套深青色劲装放在床边，“我去外面等，你换好后叫我。”
他转身欲走，却被苏墨黎叫住：“等等！”
楚倾舟回头，只见少女咬着下唇，神色犹豫：“那个……我的衣服有些特殊……”
“怎么？”
“是……是流云宗的弟子服。”
苏墨黎低声道：“上面有宗门的印记，若是被人发现……”
楚倾舟眉头微皱：“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
苏墨黎低下头：“我怕说了你会拒绝帮我……”
楚倾舟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罢了，计划不变。我会处理掉宗门印记。”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楚倾舟背靠着墙壁，仰头望着客栈斑驳的天花板。沈红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啧啧，小舟舟，艳福不浅啊~”
“闭嘴。”
他在心中冷声道。
“那丫头身材不错吧？紫色头发，银紫眼眸……”
沈红娆的声音充满揶揄：“若是双修……”
楚倾舟直接切断了与她的神识联系。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然而隔着一道薄薄的木门，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羽毛，若有若无地撩拨着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好、好了”。
楚倾舟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呼吸一滞。
苏墨黎站在床边，身上套着他的深青色劲装。
那衣服对她而言明显大了许多，领口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袖口长出半截，让她不得不挽起几折。
衣摆垂到大腿中部，下面是一双笔直纤细的腿。
而地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堆衣物，最上面赫然是……一件绣着淡紫色花纹的贴身小衣。
楚倾舟猛地别过脸，耳根发烫：“你……不用把内衣也脱了吧？”
“不、不是你说所有穿过的……”
苏墨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楚倾舟扶额：“我是说外衣！”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墨黎低着头，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楚倾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先穿回内衣，我的衣服太大了，行动不便。”
“哦……”
苏墨黎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抓起那件小衣，躲到了屏风后面。
楚倾舟盯着墙角，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逃亡计划上。
然而屏风后传来的细微声响却让他的思绪不断飘远。
他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了……”
苏墨黎再次出现时，已经穿回了贴身衣物，外面仍然套着他的外衣，只是这次看起来没那么……让人分心。
楚倾舟清了清嗓子，尽量专业地指向地上的衣物：“这些我会处理。你确定没有遗漏？任何带有你气息的物品都可能成为追踪的线索。”
苏墨黎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从发间取下一枚紫色发簪：“这个……也是流云宗的……”
楚倾舟接过发簪，指尖不小心触到少女的手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
发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我来捡！”
苏墨黎慌忙蹲下身，却因为衣摆太长差点绊倒。
楚倾舟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甚至能闻到少女发间淡淡的幽香。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小心点。”
楚倾舟率先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逃亡途中可没时间照顾伤员。”
苏墨黎点点头，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发簪递给楚倾舟：“这个……很贵重，是我娘留给我的……”
楚倾舟看着手中精致的发簪，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莲。
他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先放在这里，等安全了再还给你。”
苏墨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
楚倾舟将发簪收好，起身道：“你在客栈呆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见苏墨黎欲言又止，他补充道：“玄阴宗刚查过这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
苏墨黎攥着过大的衣袖，点了点头：“你……小心。”
楚倾舟拎着装衣物的包袱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