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幽冥傀儡戏:血色祭坛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终于突破了那层笼罩斗魂场的无形屏障,海啸般席卷而下,狠狠拍打着擂台。

史莱克七人站立在狼藉的战场中央,脚下是碎裂的玄武龟盾残片、冻结后又融化的毒冰,以及纵横交错的魂力灼痕。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林浅的指尖冰凉,体内魂力几乎被抽空,噬灵鞭无力地垂在身侧,鞭梢的骷髅图腾黯淡无光。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右手,那块冰冷的、边缘锋利的盾牌碎片硌得掌心生疼,上面残留的阴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血脉丝丝缕缕地向上攀爬,带来一阵阵心悸的颤栗。

她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如同最警惕的猎豹,再次投向那高踞于贵宾席最顶端的阴影角落——那里早已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个头戴星罗皇冠、把玩着罗刹神镰的虚影,不过是激战过后疲惫心神投射出的恐怖幻影。

然而,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和绝望,却无比真实,真实得让她指尖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赢了!我们赢了!”马红俊一屁股瘫坐在地,不顾形象地大口喘气,脸上被凤凰火焰燎出的黑灰混合着汗水,滑稽又狼狈。

“胖子,省点力气,骨头都快散架了。”奥斯卡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连制造香肠的力气都榨干了,嘴唇干裂。

戴沐白和朱竹清相互搀扶着,幽冥白虎解除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戴沐白强撑着挺直脊背,但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的极限。

朱竹清则沉默地看向贵宾席宁风致的方向,方才镇魂铃那穿透灵魂的凄厉嗡鸣,让她敏锐地感到了山雨欲来的沉重。

小舞轻轻揉着发动腰弓时用力过猛的脚踝,红宝石般的眼眸扫过昏迷不醒的皇斗众人,最后落在唐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骄傲。

唐三站在原地,肩甲被玉天恒的龙爪撕裂,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破损的布料,隐隐带着一丝奇异的淡金色。

他并未在意这点皮肉之苦,眉头紧锁,紫极魔瞳残留的深邃紫意尚未完全褪去,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斗魂场——碎裂的擂台地缝里,隐约可见被马红俊凤凰火焰熔断扭曲的幽冥玄铁链残余;空气中,那被海神之力短暂击溃的邪眼图腾残留的、令人灵魂发冷的阴寒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

这场胜利,从一开始就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阴谋迷雾之中。

“小三,伤怎么样?”弗兰德带着赵无极和几位老师急匆匆地冲上擂台,脸上混杂着胜利的喜悦和对弟子伤势的担忧。

“皮外伤,院长,不碍事。”唐三收回目光,声音沉稳。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掠过林浅,在她紧握的右手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块形状不规则的盾牌碎片边缘,一点暗沉如污血的光泽在斗魂场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

紫极魔瞳赋予的洞察力,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碎片上缠绕的、与林浅噬灵鞭本源如出一辙却更加阴邪污秽的气息波动。

“大师呢?”弗兰德环顾四周。

“老师刚才传音点破沙漏和邪眼的关联后,气息就消失了,可能去追查源头。”唐三沉声道。

大师在关键时刻洞穿邪眼运作规律的那道传音,如同黑暗中破开迷雾的灯塔。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却异常急促的铃音突然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魂力的奇异韵律,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异常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宁荣荣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镇魂铃!”她猛地抬头,看向贵宾席方向。

只见宁风致已不在原位,而他的座位上,那座流光溢彩的七宝琉璃塔武魂真身并未收回,此刻正悬停在半空,缓缓旋转。

塔身第八层,一枚小巧精致的古铜铃铛——镇魂铃,正无风自动,疯狂震颤!每一次晃动都激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发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的警报!

那铃声不再是之前赛场上的示警,更像是濒死前的哀鸣!

“第八层…镇魂铃…宗门禁地!”宁荣荣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娇俏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这…这是禁地核心被强行侵入的最高级别警报!只有守护禁地的核心阵法被触动才会…”

她猛地捂住嘴,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什么?!”弗兰德和赵无极同时失声,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

唐三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邪教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这场斗魂!他们的爪牙,早已伸进了七宝琉璃宗的心脏!”

他猛地看向林浅,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探询,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林浅,那块碎片!你感觉到了什么?那上面的气息,是不是和你提过的血色祭坛有关?”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紧绷的心弦上。

林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攥着碎片的右手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抬起眼,迎上唐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的紫眸,嘴唇翕动了一下,终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是。一模一样…那个黑袍人…”血色祭坛上流淌的猩红、刺鼻的腥气、黑袍人兜帽下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注视…尘封的噩梦碎片被强行撬开,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汹涌而至。

“黑袍人?祭坛?”戴沐白眉头紧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林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冰蓝色的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六岁那年,一个黑袍人,用类似的气息,主持了一场…献祭。就在那样的祭坛上。”

她摊开紧握的右手,那块边缘锋利的盾牌碎片静静躺在掌心,暗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在金属断面上微微搏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这上面残留的,是他的‘味道’!”

“七宝琉璃宗禁地…血色祭坛…罗刹神的气息…”弗兰德脸色铁青,来回踱步,猛地停下,对赵无极吼道,“老赵!立刻清场!封锁所有消息!对外只说皇斗战队使用了某种禁忌药物导致失控!快!”

他转向唐三、戴沐白等人,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孩子们,今晚,史莱克院长室!一个字都不许漏掉!荣荣,立刻联系你父亲,用最紧急的密讯渠道!我们需要知道禁地现在的情况!”

命令如同铁锤落下,敲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斗魂场的工作人员在赵无极雷霆手段的指挥下迅速行动起来,疏散观众,封锁通道,将昏迷的皇斗战队成员抬上担架。

喧嚣被强制剥离,只留下擂台上一片狼藉的寂静和史莱克众人心头沉甸甸的巨石。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索托城。

白日里惊天动地的喧嚣与生死搏杀,仿佛被这无边的黑暗吸收殆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史莱克学院深处,院长室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可能。

几盏魂导灯散发着稳定却略显苍白的光芒,将围坐在长桌旁的人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所以,那个血色祭坛,位于星罗帝国西南边境,一个早已废弃的古神庙地下。”林浅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她坐在唐三斜对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桌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那片猩红的记忆里。“六岁生日那天,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引到那里。祭坛很大,由一种…吸血的黑色石头砌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活物一样的眼睛图腾。”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对抗着回忆带来的窒息感,声音更低了些:“祭坛中央,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兜帽下的阴影,但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形状的虚影,很小,但散发的气息,和今天盾牌碎片上的,还有…贵宾席那个虚影的,完全一样。冰冷,贪婪,要把灵魂都吸走。”

“他做了什么?”小舞忍不住追问,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献祭。”林浅吐出两个字,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骤降几度,“祭品…是十几个孩子,和我差不多大。他们的血…顺着祭坛的沟槽流下去…激活了那些眼睛图腾…”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黑袍人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祭坛上方就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里面有很多…嘶吼的影子…我感觉我的武魂…噬灵鞭…在那个时候被强行唤醒,鞭梢的骷髅头…在疯狂吸收那些孩子消散的魂力和…某种更黑的东西…”

“强行唤醒武魂?吸收消散的魂力…还有‘黑’的东西?”大师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拿出纸笔,飞快地记录着,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这绝非寻常的邪魂师手段!罗刹神…幽冥傀儡戏…献祭童魂唤醒特殊武魂…这些碎片…他们像是在…收集特定的力量!或者说,在‘制造’某种容器?”

“制造容器?”宁荣荣惊呼出声,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里满是后怕,“大师,我父亲那边…密讯传回来了。”

她摊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一张薄薄的魂导信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宗门禁地核心封印确实被短暂强行突破!守护阵法被一种极其阴邪、带有强烈精神污染的力量侵蚀,虽然暂时被剑爷爷和骨爷爷联手重新封住,但阵基受损,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全部防护力。最…最可怕的是…”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力气才说出后面的话,“禁地深处,供奉历代宗主魂骨与宗门最高秘典的‘琉璃心阁’…外围警戒法阵被无声破解,阁内…丢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弗兰德急声问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卷残破的古老卷轴。”宁荣荣的声音干涩,“据记载,是初代七宝琉璃塔宗主游历大陆时,在一个湮灭的古文明遗迹深处发现的,上面记载着一种…名为‘融魂铸器’的禁忌邪术残篇!据说能将强大的灵魂,甚至是神祇的残念,强行剥离、熔炼,最终灌注或束缚于特定的器物…或者…人体之内!”

“融魂铸器?!”大师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剥离灵魂…熔炼神祇残念…束缚于人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一跳,“幽冥傀儡戏!魂骨盛宴!他们在试验!用那些被控制的魂师作为‘材料’和‘载体’,试验这种禁忌邪术!目的是什么?制造能容纳罗刹神力的‘容器’?还是…更可怕的,直接造出承载罗刹神念的‘人形兵器’?!”

这石破天惊的推论,让整个院长室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魂导灯发出的细微嗡鸣和众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唐三的紫极魔瞳幽光闪烁,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复杂的轨迹,似乎在急速推演着什么。

戴沐白脸色铁青,星罗皇室的阴影与这邪教的阴谋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朱竹清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如果目标是制造容器或者兵器…”唐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得近乎冷酷,“那么那个血色祭坛上被献祭的孩子们,还有今天斗魂场上被控制的魂师,恐怕都只是…失败的试验品。真正的‘成功品’,或者他们选定的‘完美容器’,很可能…已经存在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林浅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深沉的忧虑。

夜更深了。

散会后,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人。

沉重的秘密压在心头,连脚步都显得格外滞涩。

林浅独自回到分配给她的临时宿舍。房间狭小而安静,窗外是学院沉寂的树影,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反锁好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仿佛想从这坚硬的触感中汲取一丝支撑。摊开手,那块冰冷的盾牌碎片再次出现在掌心。

它静静地躺着,断口处的暗紫色纹路在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下,仿佛拥有了生命,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像一颗沉睡的、邪恶的心脏。

白日在唐三和大师抽丝剥茧的分析下强压下去的恐惧与混乱,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咆哮着反噬而来。

血色祭坛的猩红、孩童无声倒下空洞的眼神、黑袍人兜帽下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虚无、还有贵宾席上那个把玩着死神镰刀的星罗皇冠虚影…无数碎片化的恐怖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叠加,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冷汗浸湿了额发,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紊乱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窒息感。

指尖因为用力握着碎片而变得冰凉麻木。

“黑袍人…融魂铸器…容器…”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噬灵鞭会被唤醒?那块血色祭坛,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深处,究竟埋藏着怎样可怕的真相?

混乱的思绪如同狂暴的漩涡,越卷越深。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这漩涡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她!

“嗡——!”

掌心的盾牌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的暗紫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沿着林浅手臂的经络向上疯狂钻入!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与疯狂呓语的邪恶力量,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蛮横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魂力防御,直接灌入她的精神之海!

“呃啊——!”

林浅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的一切——狭小的房间、窗外的树影——瞬间如同摔碎的镜子般崩裂、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令人作呕的血红!

她又回到了那个噩梦的源头!

巨大的、由吸血的黑色巨石垒砌的祭坛,矗立在无边无际的猩红血雾之中。

脚下粘稠的血液如同沼泽,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气。

祭坛上,那些扭曲的邪眼图腾一只只亮起,投射出冰冷而贪婪的紫色光束,在血雾中扫动。

祭坛中心,那个黑袍人影比记忆中更加凝实,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连通着深渊。

他手中那把微缩的罗刹神镰虚影,此刻正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幽光。而在黑袍人的面前,祭坛那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面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一个林浅无比熟悉的人!

尽管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尽管身体被数道暗紫色的、如同活体符文般的能量锁链死死缠绕束缚,几乎勒进皮肉,但那张脸…那身形…

“不…不可能…”林浅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被束缚在祭坛石面上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