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戈壁滩蒸腾着热浪时,陈玄武正用狼首刀割开最后一片骆驼刺。忽然,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驼铃声,夹杂着女子的斥骂声:“狗贼!我乃青龙营主将夫人,你们敢动我?“那声音虽带颤抖,却透着股不服输的狠劲,像极了二哥陈玄文生前总挂在嘴边的“陈家妇孺,死不折腰“。
“停!“他挥手示意斥候隐蔽,指尖按在刀柄的狼首吞口上。三日前,青龙营旧部传来密报:太子党羽在押送陈家女眷的途中,特意绕经野狼谷,意图借流沙灭迹。此刻,透过望远镜,他看见三十名铁骑押着三辆囚车,中间那辆的窗缝里,隐约可见一抹淡青色裙角——那是二嫂赵雅琳最爱穿的湘妃竹纹襦裙。
“少将军,是青龙营的旧旗!“斥候压低声音。陈玄武定睛望去,囚车旁插着的“玄“字旗已破烂不堪,却仍能辨出青龙图腾的轮廓。他忽然想起二哥成婚那日,赵雅琳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悬着的不是凤冠霞帔,而是二哥送的狼首短刀,刀柄上刻着“生死与共“。
“听我号令:左翼放箭,右翼佯攻,中路随我救人。“他摸出狼哨,吹出急促的两短一长——这是当年青龙营专用的救援信号。话音未落,第一波狼毒弩已破空而出,为首铁骑的咽喉瞬间绽开青色血花。混乱中,陈玄武认准中间囚车,策马如离弦之箭。
囚车内,赵雅琳正用发簪撬着窗栓,忽然听见熟悉的狼哨声。她浑身一震,簪子“当啷“落地——那是玄文生前教给她的暗号,只有夫妻二人知晓。抬眼望去,只见黄沙中杀出一员猛将,玄色披风上绣着的狼神图腾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正是三弟陈玄武。
“二嫂,得罪了!“陈玄武的狼首刀劈开囚车铁栏,伸手将赵雅琳抱上战马。她闻到他身上混着的血腥味与狼毛气息,忽然想起玄文临终前托人带来的血书:“若我战死,玄武必成大器,汝等勿忧。“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赵雅琳这才惊觉,自己竟在颠簸中护住了孩子的耳朵。
“这是...“陈玄武低头,看见襁褓中露出的小脸,眉心一点朱砂痣,正是二哥膝下的嫡子陈承宗。十六年前,江陵王谋反时,二哥为护幼主突围,特意将刚出生的儿子托付给赵雅琳,却不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承宗,快叫小叔父。“赵雅琳的声音哽咽,指尖抚过孩子的眉间痣,“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会欣慰。“陈玄武喉结滚动,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那掌心的淡青色胎记——与二哥掌纹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大哥陈玄策曾说过:“陈家男丁,掌心皆有狼纹胎记,这是战神转世的征兆。“
身后传来喊杀声,太子党羽重整旗鼓,为首者正是当年参与构陷陈家的御史中丞李通。他的战马踏过沙砾,手中的九环刀泛着冷光:“陈玄武,你以为救得了人?今日便是你们陈家的绝嗣之日!“
“绝嗣?“陈玄武忽然冷笑,调转马头,将赵雅琳与孩子护在身后,“李通,你可还记得,当年在金泉殿外,是谁替你挡住叛军的流箭?“李通脸色骤变,手中的刀差点滑落——十六年前,若不是陈玄文舍命相救,他早已是具尸体。
“少将军,交给末将!“赵子龙率玄武营铁骑杀到,银枪在阳光下划出寒芒,“当年他在陈府吃着国公爷的米,如今却咬着陈家的肉,真是狼心狗肺!“话音未落,银枪已挑落李通的头盔,露出头顶的戒疤——那是他早年在玄黄宗做卧底的标记。
赵雅琳忽然指着李通的坐骑:“看!马缰上的蛛网纹!“陈玄武这才注意到,李通的马缰末端刻着玄黄宗的蛛网图腾,与此前蛛母的戒指如出一辙。他握紧狼首刀,刀刃在李通咽喉前停住:“说,玄黄宗在西北的据点究竟在哪?“
李通忽然狞笑:“你以为救了陈家血脉就能翻盘?黄瀚辰宗主的'血魂阵'已布下,你们早晚...“话未说完,陈玄武的刀已割断他的舌头。他厌恶地踢开尸体,转头望向赵雅琳:“二嫂,委屈你先随我回狼穴,待安顿好承宗...“
“不必。“赵雅琳打断他,从袖中抽出短刀,正是二哥当年所赠,“我虽为女流,却也知家国大义。承宗既是陈家血脉,自当在狼群中成长,而不是躲在后方做温室幼苗。“她低头亲吻孩子额头,“是不是啊,我的小狼崽子?“
陈玄武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对二哥说的话:“陈家的媳妇,从来都是能上马杀敌的。“他翻身下马,将战马缰绳递给赵雅琳:“前方三十里有处旧驿站,可暂避风头。我带铁骑断后,申时初刻必来接应。“
赵雅琳接过缰绳,忽然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半块虎符:“这是玄文留给承宗的见面礼,说是'狼神归位时,虎符镇四方'。“陈玄武接过虎符,触感温润,竟像是用陈家祠堂的香灰混入铜汁所铸。他忽然明白,二哥早已算到今日,这虎符,既是遗泽,亦是期许。
夕阳将戈壁染成血色时,陈玄武率军返回狼穴。赵雅琳抱着承宗站在辕门前,孩子的襁褓上已别了枚小小的狼牙——那是头狼亲自送来的“见面礼“。她身后,狼群伏地低嚎,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温柔,像是在欢迎新的族群成员。
“少将军,医官说小公子身体康健。“赵子龙快步上前,“只是...他抓着这狼牙不肯松手,像是天生与狼亲近。“陈玄武望去,只见承宗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含糊的“嗷呜“声,与狼崽的啼叫竟有几分相似。赵雅琳笑着落下泪来:“你二哥若看见,定会说'不愧是我陈家儿郎'。“
深夜,陈玄武独自来到狼穴深处的祠堂。石壁上刻着陈家列祖列宗的灵位,最下方新增了陈玄文的牌位,旁边是未刻字的空碑,以待来日。他点燃三炷香,将虎符供奉在案前,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三弟。“赵雅琳抱着承宗走来,孩子已熟睡,眉间痣在烛火下泛着红光,“我替玄文谢谢你。“陈玄武摇头:“该谢的是二嫂,若无你拼死护着承宗,陈家...“他忽然说不下去,喉间泛起苦涩。
赵雅琳伸手抚摸着陈玄文的牌位,指尖掠过刻字:“玄文临走前曾说,陈家的男人是狼,陈家的女人便是驯狼的风。风不止,狼便不会迷失方向。“她转头望向陈玄武,眼中有泪光却更有火光,“如今你是头狼,而我,便是助你席卷天下的风。“
祠堂外,狼群开始长嚎,声音惊醒了承宗。孩子睁开眼,望向陈玄武,忽然咧开嘴,露出没牙的笑容。陈玄武伸手抱过他,感受到小小的身体里传来的温热,忽然想起父亲抱自己时的触感——那是即使身处寒冬,也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力量。
“承宗,“他轻声呢喃,“你的父亲是青龙,叔父是狼神,而你,将来会是带领狼群走向黎明的破晓之狼。“孩子似懂非懂,伸手抓住他胸前的狼牙,咯咯笑起来。那笑声穿过祠堂,惊醒了栖息的夜鸟,扑棱棱飞向星空。
赵雅琳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玄文曾说过的话:“狼的一生或许孤独,但狼群永远温暖。“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狼首吞口与陈玄武的刀柄相呼应,宛如天生一对。远处,头狼的嚎声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喜悦,像是在庆祝新生命的到来。
祠堂内,烛火明明灭灭,映得陈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忽明忽暗。陈玄武抱着承宗,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不再沉重,而是充满了希望——这是陈家的血脉,是狼神军的未来,更是照亮这乱世的火种。
“二嫂,“他转头,目光坚定,“明日起,教承宗认狼、驯狼、懂狼。陈家的孩子,要在狼群中学会生存,更要在血与火中学会慈悲。“赵雅琳点头,指尖轻轻梳理着孩子的胎发:“就像你父亲教你们兄弟那样?“
“不。“陈玄武望向祠堂外的星空,那里有颗新星正在升起,“要像狼群教幼崽那样——让他知道,狼的锋利爪牙,永远为守护族群而存在。“
承宗忽然打了个哈欠,往陈玄武怀里钻了钻,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笑意。赵雅琳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陈家的故事,不会终结于血与恨,而会在爱与希望中,延续成永恒的狼嚎。
夜风拂过祠堂的门楣,吹得狼神旗猎猎作响。陈玄武抱着孩子走出祠堂,狼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头狼上前,用鼻尖轻蹭承宗的小手。孩子咯咯笑起来,狼群忽然齐声长嚎,声音震得戈壁的沙砾簌簌滚落,仿佛在向整个天下宣告:陈家有后,狼神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