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重临

簋街后巷,苏棠抹了把额角的汗,辣椒油混着冰块的凉意渗进指甲缝。餐车玻璃窗上“苏记养生麻辣烫“的贴纸卷了边,像条垂死的金鱼耷拉在五月燥热的空气里。

“最后一次警告!“城管敲击不锈钢台面的声响惊飞了槐树上的灰雀,“占道经营超过三小时,根据《BJ市食品安全条例》…….“

她数着制服胸牌反光的次数,直到句“立即扣押“伴着冰柜嗡鸣刺破耳膜。二十四个塑料餐盒在执法记录仪镜头下泛着油光,当归与藤椒的香气正在死去的红油中下沉。

雨水来得毫无征兆。苏棠抱着最后半箱腐竹冲进街角书店时,屋檐坠落的雨串正砸碎在“24小时不打烊“的霓虹灯牌上。“欢迎光临。”机械门铃吐出上世纪老电影的沙哑音调。

她的球鞋在柚木地板上拖出两道水痕,撞碎了满室昏黄光线。防尘罩下的旧书堆成巴别塔,榫卯结构的书架间隙里,有个穿竹青衬衫的男人正往《营造法式》扉页夹进银杏叶。

“需要毛巾吗?“他转身时带起一阵沉香气,袖口露出的银表盘停在永远的三点零七分。

苏棠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摇摇欲坠的《金瓶梅词话》丛书。十年过去,沈知聿眼尾那颗泪痣依然像落在雪地上的墨点,刺痛她视网膜上正在蔓延的灰白色块。

危楼天台,监控探头在暴雨中集体失明。沈知聿推开锈蚀的铁门时,玻璃花房的残骸正在乌云下闪烁。十五岁那年的粉笔蓝图还蜷缩在墙角,被爬山虎吞噬成模糊的等高线。

助理的加密邮件在此时弹窗:【苏家洋房石棉检测报告已篡改完成,三叔的人今晚动手。

他摩挲着钥匙扣上干枯的海棠花瓣,听见楼下传来餐车轮轴摩擦声。隔着五层楼的距离,苏棠发梢滴落的水珠正沿着消防梯蜿蜒成河,在他联觉构筑的世界里氤氲成带刺的香气。

移动书屋里,“这是赔偿。“沈知聿将餐车钥匙放进她掌心,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改成书咖能规避条例第17条。“苏棠注视着他修改电路图的右手,虎口处新鲜结痂的伤口像条扭曲的蜈蚣。当他的指尖划过《随园食单》中“海棠酥”的插图时,她视网膜突然涌入大片猩红--这是色盲症发作前最后的警告。

“为什么帮我?”她攥紧父亲留下的青铜钥匙,齿痕嵌入掌心。

沈知聿的钢笔在宣纸上洇出墨团,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书架深处传来监控探头启动的细微电流声,像毒蛇吐信般挑破两人之间十年的真空。

“周三闭店前,“他推过绘着餐车改造图的笔记本,“记得清空冰柜第三格。”

苏家老洋房,月光切开危楼裂缝,苏棠踩过吱呀作响的木楼梯。父亲留下的工程检测仪在工具箱底层泛着幽光,屏幕裂纹间挤出一串诡异代码。

当她拔出记忆卡时,顶楼花房传来琉璃瓦碎裂的声响。浓雾般的灰白色块吞没了视野,唯有血腥气指引她摸到温热的躯体。沈知聿的白衬衫在色盲世界里化作淌血的旗帜,而他染红的指尖正指向危楼外某处一-那里有辆黑色奔驰熄灭车灯,尾气管蒸腾着暴雨也浇不灭的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