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牙子

次日清晨。

燕回将黄锦一行人送到了山下。

待他们走后，燕回并未直接回山，掉头就去镇上找任盈盈了。

“你一个主办官，不好好待在山上统筹全局，自己瞎折腾什么？”

面对一大早突然造访的燕回，圣姑好像有点起床气。

明明是发牢骚，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娇滴滴的感觉。

“山上自有潘公公主持大局，我本来就是打辅助的。

“我把你的猜测跟他们说过了，大多持认同的态度，现在已经确立了新的调查方向。

“我在山上待不住，就想着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线索。”

不是说之前调查的人不够专业，而是这年头有些百姓看到你一身官皮，他就不跟你说真话。

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说错一句话，就从证人变成了犯人。

那些文官一通瞎搞，严重破坏了大明官府的群众基础。

“我也要跟着去吗？”

“你不是官府的人，按理来说，是不用去的。

“你提供线索有功，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会帮着你把任教主救出来的。”

任盈盈都不用猜，肯定有“但是”。

果然，接着就听燕回说道：

“但是，目前我肩负重任，肯定是脱不开身的，你得等我先办完手头上这个案子。

“毕竟我要是抛下差事去帮你救人，朝臣们会参我的。

“任大小姐善解人意，定然也不愿看到我被问罪吧？

“唉，就是听说这跨区域的拐卖案尤其难办，有些案件积压了十余年都未曾告破…任教主在西湖底下待了多少年来着？”

任大小姐，你也不希望你爹在那暗无天日之地再待个十三年吧？桀桀桀……

“你…！”

“我什么？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任大小姐，做人不能只考虑自己，你不能指望我差事什么的都不管先去救你爹吧？”

“出去！我要换衣服。”

燕回和任盈盈走在街上，正月里的镇子上人声熙攘。

“茫茫人海，想要找人找线索，完全就是大海捞针。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多派出人手，汇集各方消息，而不是整天瞎转悠。”

“人手都派出去了，还是不够啊！”

“锦衣卫的人手不够，你手上不是还有丐帮吗？”

“呵呵。”

拐卖儿童，多熟悉呀！

这不就是之前丐帮经常干的事吗？

现在在谢青的整治下，收敛了不少，但谁知道这次的事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任盈盈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你是怕丐帮参与了这件事，提供假情报，反而会误导官府？”

燕回没说话，似是默认了。

任盈盈接着说道：

“其实在我看来，你若真想做点事，但又怕官府被假情报误导，可以把丐帮的情报和官府的情报区分开，他们继续查他们的，你综合一下两方的信息再来做判断，这样总好过咱们俩这样漫无目的地打听呀！

“再者，如果他们真的提供了假情报，这反倒是好事呀！

“这是为咱们提供了线索，总好过现在没有丝毫头绪。”

燕回思索了一番觉得有理，正准备回去布置。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位头戴方巾，身着褐色棉衣的青年人。

这人看起来年岁与燕回一般，皮肤粗糙，眼神灵活，嘴边还带着一股讨好的笑容。

“给相公、夫人道万福金安！

“相公龙行虎步，一看便是福泽深厚的大贵人！夫人貌美绝伦、通身的气派，真真是菩萨座下的仙子临凡！

“两位神仙眷侣一同驾临，小的隔老远就瞧见了满街的华光耀眼！”

那人一通奉承，给燕回都说愣了，却听得旁边一声娇喝：

“连小姐夫人都分不出来，这双招子既不顶用我替你取了它！”

这年头，女子未婚或是已婚，从发髻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任盈盈一个黄花大闺女被当街叫“夫人”，直接暴走。

她一柄短剑直刺那人右眼，眼见再进一分便要剜出那人的眼珠，却再前进不得，原来持匕的左手被燕回架住了。

“人家做生意不过嘴甜一点而已，何必动不动挖人眼珠子？”

“嘴甜就可以随口毁人清白？”

燕回没话说了。

总不能说“他嘴甜，我听了心里也很甜”吧？

只好收回了拦着的手。

任盈盈却没再继续刺下去，也是收回了短剑。

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叫“夫人”这事，不是他没看出来，而是他有意如此的。

这是他走南闯北从不外传的一项独门绝技。

在他看来，年轻男女一起出门逛街，不是夫妻，那定是情侣一般的关系，就差个称呼名分了。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帮忙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声“夫人”叫出口，女子一娇羞，男子一高兴，何愁东西卖不出去？

即便是认错了，那也不打紧，道个歉便是了。

干他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脸皮厚，怎么骂都不破防。

但今天出了点意外。

对方放弃了魔法攻击，选择采用物理攻击。

这女的看起来娇滴滴的，怎么上来就要挖人眼珠子？

真是的，不是情侣你逛什么街呀！

心神稍定，便再次如同本能一般发动技能，开始介绍起自己的业务：

“小的专为贵人寻些得力、本分又手脚勤快的下人使唤，不知府上可缺个伶俐的使女或是灵慧的书童？”

燕回皱了皱眉头：“人牙子？”

任盈盈冷着脸问道：“你们这一行不好好待在牙行，怎么也开始上街拉生意了？”

“唉，这位…小姐有所不知，最近官府盯得紧，买卖仆役小厮的手续越来越严格，还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查。

“搞得现在各家各户都不怎么买下人了，这一带的生意如今是难做的紧。”

生意场上露底就难免被对方杀价，这人应该是刚刚被任盈盈吓到了，才在一问之下自报家门。

看起来经验老道，终究还是年轻了些。

人牙子这种职业在燕回上辈子生活的那个时代被全盘否定，因为它的本质是将人当做商品进行买卖，是对人基本权利和尊严的侵犯。

但在特定的历史视角下，在这个封建社会，存在即合理。

有些父母将儿女卖出，其实也是为孩子和自身都求一条活路的无奈之举。

从这个角度来讲，人牙子也算是为底层百姓解决生存困境提供了渠道。

但由于这个行业常常伴随着欺诈、绑架、暴力这些非法手段，充满了罪恶，所以民间将其列为“无罪也该杀”的一类。

燕回虽然讨厌这些人，却也没有到见一个杀一个的地步。

摇了摇头，便转身准备离开。

那人却还不死心，在后面跟着道：

“这位相公，我这可是户童，身体底子好，禁造，不像外面那些乞儿，经不起折腾。

“您买回去绝对不吃亏，即便不做书童，也可以做个小厮，跑跑腿……”

燕回陡然回头：“你说什么？！”

“回这位官人，我说您买回去不做书童，也可以做小厮，绝对不吃亏。”

“前面一句！”

“呃…身体底子好，经得起折腾。”

燕回的眼睛愈发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