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玉壶光转
暴雨将急诊科落地窗浇成模糊的镜面。
苏晚的帆布鞋底碾过地面积水，医用推车撞开气密门时，浓重的中药苦香与消毒水在鼻腔厮杀。凌晨三点的走廊像条泛着冷光的河，她腕间银镯撞在金属病历夹上，发出细碎的清响。
“血氧饱和度掉到85了！“
护士的惊呼刺破雨幕。苏晚冲进监护室时，监护仪的红光正映着病床上少女惨白的脸。三天前这女孩昏倒在梧桐街37号药铺门前，青石板上的水痕蜿蜒成她发间玉兰簪的形状。
“雾化器。“苏晚扯下口罩，鼻尖小痣在蓝光下若隐若现。指尖触到患者腕间的智能手环，冷硬的金属边缘硌痛掌心——顾氏集团引以为傲的健康监测设备，此刻指示灯却死寂如深海。
三七混着冰片的雾气腾起时，少女锁骨下的红斑突然刺入视线。苏晚手指微颤，那些蛛网般的纹路正沿着淡青血管蔓延，与她锁在中药柜最底层的泛黄病历如出一辙。
“准备强心剂！“
玻璃药瓶在掌心炸裂，混着当归药香的鲜血滴落白大褂。监护仪发出刺耳鸣叫的瞬间，她听见身后皮鞋踏碎满地电线的声响。
十二道黑影在走廊投下森然栅栏，为首的男子西装革�结着夜雨。他抬手制止要冲上前的保镖，黑色袖扣掠过蓝光，像暗夜里苏醒的兽瞳。
“苏医生。“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玉器，指节敲在雾化器外壳，“令妹的配型找到了。“
苏晚猛然回头，撞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男人眼尾泪痣被虹膜扫描仪的蓝光映得妖异，身后电子屏正显示着苏暖的病历——那是她藏在中药铺阁楼的秘密。
三天前的场景突然在眼前裂开：支票边缘切开晨雾，钢笔尖在檀木桌面划出深痕。“每月十万，当我的私人医生。“彼时男人说话时，窗外的石斛花正簌簌落进药碾。
此刻他的拇指按在病房智能锁上，蓝光扫过腕表表盘：“或者继续看着苏暖在透析机上，等一株永远不会开花的石斛。“
惊雷劈开云层时，苏晚白大褂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监护仪屏幕倒影中，她看见妹妹发来的消息：【姐姐，石斛今早开花了，像你白大褂上的血渍】
银镯撞在雾化开关上，当归的苦突然变得锋利。
“我需要诊脉。“她转身挡住少女胸前的红斑，腕间银链滑出袖口，“顾先生应该知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男人忽然低笑，抬手解开黑曜石袖扣。苍白的腕骨递到她面前时，青紫血管下蛰伏着某种危险的韵律：“苏医生不妨先给自己把脉——你的心跳，比我的智能手环报警阈值还高三分。“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灼烧指尖，苏晚在眩晕中闻到雪松混着硝烟的气息。二十年前那个绑着红绳的手腕突然在记忆里浮现，朱砂胎记在腰间隐隐发烫。
“签协议。“他抽回手，金属u盘插入监护仪接口。屏幕蓝光映出苏暖躺在透析机上的照片，日期显示是十分钟前拍摄的，“或者明天去黄浦江捞你晒药用的竹匾。“
暴雨在钢化玻璃上炸成烟花，苏晚的笔尖刺破协议纸张。当她写下最后一笔时，顾南星的智能手环突然发出刺耳鸣叫——这次跳动的不是心率，而是从未见过的黑色感叹号。
智能门锁发出机械女声时，苏晚正盯着玄关镜面上的雨痕。那道蜿蜒的水迹像极了顾南星锁骨下的红斑，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
“指纹已录入。“
顾承渊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混着咖啡机研磨豆子的声响。苏晚抬头望去，水晶吊灯的光晕里，男人松着领带倚在鎏金栏杆上，黑色衬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隐约透出枪械形状的轮廓。
她握紧药箱皮质把手，当归香气从缝隙渗出。三天前签下的协议正在包里发烫，烫过妹妹透析机的温度。
“你的活动范围是地下室到三楼。“金属楼梯随着他的脚步嗡鸣，“除了书房。“
苏晚的帆布鞋踩过智能感应地砖，蓝光顺着她的足迹流淌。当她经过墙上的莫奈睡莲时，红外扫描仪突然发出蜂鸣——画框右下角的电子日历显示着2043年4月7日，父亲实验室爆炸的日期。
“这是今天的药膳。“她将青瓷盅放在智能茶几上，乌木勺柄刻着顾氏集团LOGO，“丑时饮用最佳。“
顾承渊没有接话。他正在拆卸一把伯莱塔92F，枪管在晨光中泛着冷蓝。当苏晚转身时，子弹入膛的脆响惊飞窗外的白鸽。
“监控拍到昨晚有人潜入药铺。“他忽然说。
苏晚的后颈泛起凉意。三天前的雨夜，她确实在阁楼暗格里翻找过父亲的实验笔记。监控镜头应该只拍到晾晒的当归在风中摇晃，像无数悬空的问号。
“也许是野猫。“她掀开瓷盅，天麻混着夜交藤的雾气腾起，“顾先生该担心的是咖啡因加重神经衰弱。“
男人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枪口还残留着硝烟的温度。苏晚看见他瞳孔里映着两个自己，白大褂正在虚化成二十年前的碎花裙。
“中医世家怎么会养出拿手术刀的手？“他的拇指摩挲她虎口薄茧，那里有长期握药杵磨出的印记，“苏晚晚，你该不会...“
警报声骤然炸响。
智能手环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全息投影弹出顾南星的实时体征数据。苏晚瞥见几个异常参数——血小板计数正在以每分钟3%的速度下降，这根本不是普通贫血症应有的病理表现。
“去煮药。“顾承渊甩开她的手，枪械零件在桌面拼成完整的凶器，“或者你想试试用针灸止血？“
苏晚退向厨房时，余光扫见他后颈处有道新月形疤痕。二十年前的雨声突然灌入耳膜，那个绑着她手腕的绑匪颈后，也有同样的印记在闪电中明灭。
智能冰箱感应到她的体温，自动吐出冷藏的药材。当她把玳瑁片投入药炉时，发现电子控温系统被篡改过——设定的文火比正常值高出12℃，这会让药性产生致幻毒素。
“系统故障？“她故意提高声调，手指快速划过触控屏。监控摄像头正在头顶闪烁红光，像顾承渊审视的目光。
二楼传来书页撕裂的声响。苏晚将错就错调大火候，苦香很快裹着异常的清甜弥漫开来。她在雾气中摸向围裙暗袋，那里藏着从药铺带来的磁吸干扰器。
当警报器第二次响起时，顾承渊已经站在厨房门口。他手中的古籍正在渗出墨迹，泛黄的纸张上，“青囊秘录“四个字在蒸汽中模糊成扭曲的蚯蚓。
“你在烧什么？“
“安息香。“苏晚用银匙搅动药汁，液体表面浮出诡异的七彩光膜，“能让人说实话的好东西。“
枪口突然抵住她的腰椎，男人身上传来龙涎香与硝烟交织的气息。苏晚听见智能手环的提示音——顾承渊的心跳比她预估的还要慢，像蛰伏在雪原下的毒蛇。
“你妹妹的血型很特别。“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RH阴性，熊猫血。“
药匙坠入砂锅，激起带着毒性的涟漪。苏晚的银镯撞在灶台上，发出濒死般的哀鸣。三天前在移植中心看到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顾南星的病历档案里，血型栏分明写着O型阳性。
晨光穿过智能调光玻璃，在地面投下铁栅栏般的阴影。苏晚在眩晕中数着心跳，直到听见地下室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那声音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实验室里倒下的试剂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