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里少年的轮廓带着一层光晕，好似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他撩开那垂下来的散乱红发，映着光的眼睛里倒映着对面女孩儿瘦瘦小小还不及自己巴掌大的脸——
“许今朝，我还不至于那么犯浑。”
周晏清轻声开口，念出的名字口音清晰。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可无端被许今朝听出了其他的味道。
是什么呢。
她探究地看向少年的眼睛，而后者只是严肃一瞬，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审问够了吗？”
骗子周晏清，没句真话。
许今朝瞥了一眼周晏清，不搭理他。
“下回吓唬我之前，好歹拿点儿真道具。”周晏清将茶几上的笔拿起来往口袋里随意一塞，
“这笔陈哥送我练字儿的，你是真当我老年痴呆啊小哑巴。行了，这两天下雨屋子里冷，我去提点蜂窝煤上来，你早点洗漱了去睡觉。床单都是按你要求买的纯棉的，不会让你半夜咳嗽了。”
青龙帮很团结互助，陈庆之十分照顾每个小弟，所以周晏清才能有钱买一屋子蜂窝煤锁地下室里。
被戳穿以后的许今朝摸了摸鼻子，目送少年披上黑色夹克衫出门。
外头风雨大作，忽然响起的一道闷雷划破天际，在吱呀作响的木头窗户外亮蹭蹭得吓人。
窗户被强风吹开，撞到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灌进来的冷风吹乱桌上的物什，那只轻飘飘的中华铅笔也跟着滚落到地上，不偏不倚压在画着周晏清画像的那张纸上。
垂眸瞥见细长的鼻尖断裂，女孩儿的眼皮子突然狂跳了好几下。
……
六点零五分，大雨。
潮湿的冷空气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味道，在筒子楼一楼楼道间弥漫。
南方的晚冬天黑比较早，周晏清一手拎着一支老式手电筒，一手拎着一提蜂窝煤，在狭窄的过道慢吞吞走着，路过那些空旷而无人的屋子时，招摇的木窗在夜风里格外显眼——
挨着地下室这边的走廊曾经死过人，所以相对于三四楼，一二楼的租户明显少得多。
手电筒的光已经很微弱了，照在黑漆漆的长廊上，看不见来时路，也看不见尽头。
他在前面走着，脚下不知名的碎片吱嘎吱嘎响着。
在少年走过拐角的那一刻，一个穿着黑色防风长雨衣的人缓缓现身，在靠近拐角时放缓了脚步，手往下动了动，一把蝴蝶刀从袖口里滑出来，被他紧紧地捏在了手心。
男人猛地转身朝拐角刺去，却不见刚才的少年。
哪儿去了？
男人微微一愣。
“嘿伙计，找我？”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伴随着一道微弱的白光。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瞬间冒起，攥紧蝴蝶刀猛地转身扎去。
周晏清侧身避过，在男人近身的同时拽住这人肩膀，给他来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又一脚狠狠踢在男人的腹部——
“老子还没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把男人松开的那把蝴蝶刀揣到不知名的犄角嘎达，弯腰要去扒开这人脸上的口罩，而被踢懵的男人似乎终于回过了神，猛地伸手扼住周晏清的脖子。
沉闷的长夜被一道狭长的白电照亮，顺带着照亮男人的脸。
男人的口罩没被扯下来，只露出一双下三白的吊梢眼，在雨夜显得格外瘆人。
那件宽松的防风雨衣遮不住男人魁梧的身形，他翻身坐起，低头死死扼住周晏清的脖颈——
被压制的少年瞬间呼吸困难，眼球充血。
出于本能的，他一手使劲抓挠男人的手背，一手往旁黑暗边摸索着伸过去，很快摸到一块长木头，不由分说朝着男人侧脑猛地一砸。
男人吃痛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松开手，而周晏清趁此一脚踹在这厮的裆部，趔趔趄趄站起来，咳嗽着大口喘息，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抄起旁边随便捡起来的板砖碎料往男人身上狠狠摔去——
许今朝蹑手蹑脚下楼，寻觅着细碎的动静来到一楼的时候，两人不知道在狭窄的长廊缠斗了多久，只是满地狼藉彰显着他们之间的激烈。
周晏清是小混混出身，打架靠一股子蛮劲儿，虽然年轻气盛，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很明显不是这个雨衣男的对手。
这个人学过专门的格斗术和近身搏斗，所出招式每一下都奔着对周晏清下死手去的。
眼瞅着周晏清体力要被耗尽，再次被男人死死扼住脖颈，许今朝下意识用目光四下搜寻，很快注意到脚边有一把展开的蝴蝶刀。
她犹豫一瞬，捡起蝴蝶刀，趁着男人专注于掐死少年的功夫，快步跑过去，狠狠扎在这个人的胳膊上。
又一道白电划过远空，男人绷紧的身子和那双阴鸷的眼睛被许今朝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似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今朝，又似乎是意识到今天不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匆匆忙忙站起来跑出了筒子楼。
“是爷们儿别跑！给老子站那儿！”
周晏清骂骂咧咧站起来，抬步要去追，许今朝忽然拉住少年的手，狠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嘶……我平白无故给人cei了，怎么着还不让我去追了？你打我干什么？”周晏清捂着后脑勺转头，十分不服气地瞪了一眼拽住自己的女孩儿。
许今朝不语，只是伸手狠狠按了一下他肩膀上被不知名物什刺穿，还在渗血的伤口。
“诶痛痛痛痛！你谋杀啊小哑巴！”少年顿时发出一道嚎叫。
“刚刚打架不是挺狠的，怎么这会儿知道痛了。”
“他莫名其妙跟了我半路，还想拿刀子捅我，我不能正当防卫一下吗？”周晏清撇了撇嘴巴，那头红毛被雨水打湿耷拉在眉梢，显得怪可怜的。
“……上楼去，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行，老子非得去追那个人……诶——嘶！痛痛痛痛！你松手你别按了！我和你上楼，我和你上楼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