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光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发出轻微电流声。陈冰灵盯着加热柜里的金枪鱼饭团，玻璃上的倒影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这是母亲忌日的第七个凌晨，她又一次被同样的梦境惊醒：漫天星光中，有人影坠落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上，波纹里倒映着和她腕间相同的星芒银手链。
“叮——”
微波炉提示音打破寂静，她捏着温热的饭团转身，忽然看见窗外西南角的居民楼天台闪过刺目蓝光。起初以为是闪电，但四月的夜风里没有雷雨气息，那道光像颗倾斜的流星，拖着尾迹划破墨色天空，重重砸在三楼平台的防护网上。
防护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冰灵的大脑空白了0.3秒——足够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在暴雨中推开即将被失控电动车撞倒的自己，那也是这样短暂的、本能的空白。
她冲了出去。
天台边缘的防护网凹成诡异的弧度，金属支架上挂着半截烧焦的银发。男人趴在积灰的水泥地上，背部衣物破碎，露出的皮肤下泛着细碎的星芒纹路，像有人把银河揉碎了嵌进血肉。最惊人的是他身后那对半透明的翅膀——与其说是翅膀，不如说是光的残影，边缘还在滋滋冒着蓝火花，像台即将断电的投影仪。
“喂！”冰灵蹲下身，指尖触到他颈侧的脉搏——跳动频率极慢，体温低得反常，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瓷娃娃。当她的银手链碰到他手腕时，链坠突然发烫，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星芒轨迹。
男人睫毛颤动，左金右银的异色瞳孔映出她慌乱的脸。下一秒，冰灵感到太阳穴传来轻微的刺痛——像有人在快速翻阅她的记忆相册。
“冰灵？”他开口，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我是你妈妈那边的表哥，陈弥光。”
冰灵猛地后仰，手链差点甩飞：“我妈妈没有兄弟！”
对方皱眉，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表、表哥的表哥……总之，我需要暂时住在你家。”他撑着地面起身，破损的衬衫下，背部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刚才的事，你会忘记。”
他指尖泛起微光，冰灵却感到手链在剧烈发烫。记忆清除的魔力像撞上无形的墙，在她脑海中激起尖锐的鸣响。弥光愣住，看着她腕间发亮的银链：“不可能……普通人类的物品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冰灵握紧发烫的手链，往后退了半步，却注意到他踉跄的脚步——那对光翼正在迅速消散，最后只剩几片星芒般的碎片，飘落在她脚边。
便利店方向传来脚步声。弥光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体温的反差让她哆嗦了一下：“我是炽天使，追击堕天使时能量失控。”他的语气突然冷静，像在背诵某种程序，“现在需要人类身份作为锚点，而你的记忆……”他盯着她的手链，“被这东西屏蔽了。”
冰灵盯着他异色的瞳孔，想起梦境里湖面的涟漪。母亲临终前曾说“星星会保护你”，当时她以为是安慰，此刻却觉得掌心的发烫是某种回应。远处传来保安的哨声，她突然做出决定：“跟我来。我家在三单元402，我爸爸……他很好骗。”
凌晨四点，陈建国穿着熊猫睡衣，对着门口的“侄子”揉眼睛：“哎呀，你妈妈总说有个远房亲戚，没想到这么突然——快进来，冰箱里有昨天的剩饭。”
冰灵在厨房烧水，余光看见弥光站在玄关，脊背挺直得像根标尺，盯着鞋柜上母亲的照片发愣。她凑过去，发现他指尖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更像某种能量紊乱。
“伤口……”她低声问。
“愈合了。”弥光移开视线，声音恢复清冷，“但星语石碎了，暂时无法联系天堂。”他忽然看向她的手链，“它在吸收我的魔力，现在你对记忆魔法有抗性，但时效未知。”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笛。冰灵转身时，听见他轻声补充：“谢谢。你接住我的时候，像颗突然亮起的星星。”
她的耳尖发烫，想起便利店监控可能拍到的场景：十七岁的女孩张开褪色的牛仔外套，像只笨拙的蝴蝶，试图接住坠落的星辰。
凌晨五点，冰灵趴在书桌上写日记，笔尖停在“表哥”二字上画圈。床头母亲的照片里，女人手腕上的银手链泛着微光——和她现在戴着的，是同一款式。只是母亲的手链在葬礼后失踪了三年，直到去年生日，突然出现在她的枕头下。
窗外传来隐约的雷声。冰灵摸着腕间仍有余温的手链，忽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扑通”声。她蹑手蹑脚开门，看见弥光蜷缩在飘窗上，银发垂落遮住侧脸，像只冻僵的夜鸟。
她抱来备用毛毯，刚要盖上，发现他指尖捏着片透明的光羽——和坠楼时飘落的一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弥光在睡梦中呓语，声音轻得像星光落地：“别害怕，我会修好导航仪……找到正确的轨迹……”
冰灵屏住呼吸。导航仪、轨迹、炽天使——这些超出认知的词汇在她脑海里打转，最后定格在他无意识皱起的眉头上。她忽然想起，刚才在便利店，他盯着饭团包装时，指尖划过“星星形状的海苔”图案，眼神像在观察某种外星生物。
或许，这场意外坠落，从来不是偶然。
但此刻，她只轻轻替他盖上毛毯，任手链的余热与他的低温在空气中碰撞。窗外，第一颗雨滴砸在玻璃上，而某个关于星光的约定，正在两个不同种族的心跳声中，悄然埋下第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