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者总喜欢向着年幼者传授着人生经验,这也是人族繁衍生息称霸世间的根本所在。
所以在开始讲那段故事之前,武三箭先问了武丁一个问题,也一如往昔一般。
“小丁,我问你,你觉得人活在世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武丁歪着脑袋沉思了片刻,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
“金钱?”
武三箭摇了摇头。
“女人?”
武三箭依旧摇头。
“权势?”
武三箭笑了起来,而后站了起来看向了武丁。
“是,也不是。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其表象罢了。
身处红尘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要在这个人世之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痕迹?”
武丁疑惑的看向了武三箭,武三箭马上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的!痕迹!
我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也是和这个有关的。
本来这个故事是不该和你说的,也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今天心情又好,那就和你说个明白。”
也让你在日后死的明白,小丁。
武三箭在自己的心中如此想着,似乎也是要给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一些心安,虽然他本可不这样子做。
“小丁,你觉得人应该怎么在这世间留下痕迹呢?”
武丁思索良久,他想起自己随着父母去县城之中赶集之时总喜欢听着茶楼酒馆听着人们诉说着王侯将相们的丰功伟绩,也喜欢听他们说着神佛鬼怪的各类杂谈。
每每听得入迷之时总是情不自禁的心驰神往,恨不得以身带入。
武丁觉得自己想到了答案,便开口道。
“像那些话本里的英雄人物一样,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这样子是不是也在人世间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武三箭听到这个答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就能在这人世间留下自己的痕迹吗?
那可不一定哟。
皇帝只需降下圣旨,绝其史,改其名,焚其书,禁其谈,任你再大的丰功伟绩,再响亮的名声,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便再无人知晓,又何谈留下痕迹呢?
权势财富一时之用,青史留名过眼云烟!
唯有血脉传承才是此间最上正途!
你与我共同流淌着相同的血脉。
我们先祖的痕迹随着血脉遗留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我们的痕迹也将随着血脉继续往下传承。
为我们带来相同血脉的先祖,建立武家村的先祖据说也曾是一位英雄人物的后代。
可是那位英雄人物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情,其姓名与事迹竟无人得以知晓。
只有一幼年私生子侥幸保得性命沦落到这穷山恶水之间苟且乞活。
那位先祖也在此地娶妻生子繁衍生息,最终建立了我们这个村庄。
可是要在这如炉如狱的红尘之中,要在这穷山恶水之间求个血脉流传,又谈何容易!又何谈容易!
我们要与兽斗,要与人斗,更要与天斗!
我们村子送穷鬼祭山神的习俗也是自此而来。
咱们附近这贫瘠的土地是养不了太多的人口的。
而且这朝廷苛捐杂税甚重,今天兴起了先征一税,明日庆贺了再征一粮,若是寻常年月,倒也还可支撑,可若遇灾年,更是难以为继。
你名武丁,在家中行四。
你上面有四个兄姐,我相信你应该还有些记忆。
你大哥服了兵役下落不明。
那年受灾为了让你们弟弟能够活下去,你父母将你二姐卖了出去,至今了无音讯。
你三哥大概是你这般大小便替你爹服了徭役活活累死。
要在这世间存活,正是如此艰难。
可是却还不止如此!
那官老爷们不给活路,这老天爷又怎么会给你活路呢?
咱们这地界,每隔个二十年便会有一场极度的寒潮降临,每次到了这个时候,这山里的野兽也不知什么缘故就会极其的暴躁。
他们会从这山中出没,袭扰攻击村落。
为求得活路,便有了这送穷鬼祭山神的习俗。
虽是无奈之举,可是这也是先祖们为了让自己的痕迹在这世间流传更久的智慧所在。
要拿这族中子弟最穷的一家祭祀山神喂与野兽,是要逼迫我武家族中子弟时刻保持着危机感,让其不忘奋进之心。
二来也是为了给其余族人留下更好的活路。
这穷鬼一家的尸体可以喂给野兽让村里少些损失。
剩下来的财产和田地也可以让族人多活些人口。
这便是我们村送穷鬼祭祀山神的由来。”
听完这个故事,武丁的内心的复杂难以言喻。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却好像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武三箭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摇头向着武丁笑了笑。
“这些本不该与你一个小孩子言及的,这世界就是如此的残忍。
不过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忧,以你现在的情况自然能帮你家摆脱当穷鬼的命运的。
行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早点下山去了。
不过在最后,我还是得和你强调一个事情。
那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话,还有这树的事情,你下山之后可不要与外人言及。
你能做到吗?”
武丁向着武三箭点了点头,最后又问了武三箭一个问题。
“我想带我弟弟一起前来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而且请你放心,您与我说的话我不会与他说的,我只是想让他过来一起帮忙把木头搬下山去。
我也会和他强调,一定不要把这树的事情说出去的。”
武三箭眯着眼睛点头应允。
“但是你必须保证他不把这个事情说出去,你要知道这可是关乎你们一家的性命,我相信你们是知道轻重的。”
武丁郑重的点了点头,便背起许多木材向着山下走去,不过他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看了一眼陈树。
看着武丁离开,武三箭收起了自己和蔼的面容。
用着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要把属于我的痕迹更久的留在这世间,也要让我的血脉更好的延续下去。”
而后他便转身看向了陈树,并向陈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