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水刀
- 洪武诏狱起步,永乐权柄加身
- 落红声旻
- 2093字
- 2025-06-09 11:15:37
张辅的步伐愈发缓慢,呼吸却越发沉稳,眼神如冰般冷静。他没有再贸然出手,而是以身带刀,绕着魏池麟缓缓游走,仿佛猎豹围困猛虎,静静等那一刻的露破。
那柄大刀,依旧未握于手。
它贴地而行,腾空而绕,张辅以大挪移控制其轨迹,就如江河暗流,悄然潜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魏池麟虽失智,却本能地察觉危险。他怒吼着冲来,每一击皆破风裂骨,力道惊人,但每次总差那临门一寸。刀不在手,反在心;势不在表,反藏形。
张辅在蓄势。
“刀不求快,而求势。”张辅曾记得王连于深夜传艺,曾在夜雨潺潺中,舞刀如水。王连道:“我这门刀,最忌急躁。要像雨落溪涧、溪流成河、江河入海,一息一顿,一缓一张。蓄势者,终能成灾。”
如今,张辅便是在“成灾”的前夜。
他不急不躁,每一刀,只是划破衣角,逼得魏池麟暴怒回身;又一刀,刮过肩骨,血未出,却逼得对方脚下踉跄。每一次出刀都不致命,却层层叠叠,缠如水纹。压力如潮,悄然侵蚀。
“这……这是什么刀法……”李老头喃喃。
张辅静立当场,手中长刀缓缓扬起,眼神沉如深潭。
他曾问王连,这一刀究竟何名。
王连当时正赤膊泡在水潭里喝酒,只随口笑了句:“那天我在水里游,脑中忽得此法。你若定要名字……叫它水刀吧。”
张辅当时以为王连敷衍,如今却忽觉,这门刀法,的确像极了江河潜行、海潮酝酿。
风起云涌,蓄势而动。
那一刀挥出之时,并无怒喝,也无刀光暴起,仿佛风止水静。
可下一息,空气骤然一紧!
轰——!
刀锋未落,已如惊涛拍岸,横扫八方。似有千层巨浪自他脚下翻卷而起,空气被生生撕裂,地面炸裂如海啸席卷!
魏池麟尚未反应,整条右臂已在刀光中脱体而出,骨肉横飞,鲜血化雾!
他怒吼欲起——
“啊——”
椅子上,澹台乐白衣而立,目光剧震。
“是他……是那一刀!”
澹台乐睁大双目,死死盯着张辅。
十年前,云南开城那日,他也在西南边地暗中观战,只远远望见那一骑一刀,劈斩敌营三将!那时蓝玉只身未动,前元大军自崩——
“乙字高手……”他几乎是喃喃低语,“当年就是这一刀!”
魏池麟狂吼扑上,浑身血脉暴涨,鳞纹翻滚,尚欲反扑。
忽有寒光破风而至。
一把白扇,裹着丝丝内力,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
——“噗嗤!”
魏池麟的头颅竟像被风剪过的野草,毫无征兆地滚落在地,脸上神情尚带怒意,身躯还残留冲势,前扑数步才重重跪倒。
片刻静寂后,风吹起地面尘灰,映出地上一排深深刀痕,仿佛天地裂开的一线水沟。
张辅立于风中,收刀入鞘,刀锋入鞘的一瞬如大江入海,波澜顿止。
他转身,望向澹台乐:“前辈为何出手?这是我与魏池麟之间的赌约。”
澹台乐一掠而下,衣袂翻飞,根本懒得回应什么赌约之说,一落地便逼近一步,眼中光芒炽热:“小子,告诉我,你这刀法,是从哪儿学来的?”
张辅下意识道:“是……是锦衣卫的前辈传授……”
话音未落,澹台乐眼中一震,猛然打断:“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
吴惘赶忙劝道:“你疯了?你都没缓过气来吧?”
“我没疯!”澹台乐转头,声音一字一顿,仿佛宣告,“这是‘乙字高手’的刀法——这小子会!”
吴惘愕然:“什么?!张辅你还敢惹出十大高手?”
“我?”张辅一时哑然,“你说的那个乙字,是……十大高手排行第二?”
“当然!”澹台乐越说越激动,“一刀斩三将,你以为随便谁能学?”
张辅脑中浮现王连醉酒挥刀的模样,简直与澹台乐口中的传说判若两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那位整日胡言乱语、扇他后脑勺的王叔,居然真的,是那位传说中的“乙字高手”?!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眸中沉静如旧:“带你去见他没问题,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看向唐晴,缓步走过去,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圣女。”他轻声道,“你要不要带领白莲教……走向复兴?”
唐晴目光一震,随即缓缓点头。
可下一息,她却猛地握住了张辅的手,语气颤抖又坚定:“我愿意当圣女。但教主的位置,我不愿坐。”
张辅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唐晴轻轻一笑,眉眼却带着疲惫与坦然:“哥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教主……不该是我。”
“可你若不当,又谁能当得?”
唐晴望向那一地狼藉,魏池麟的血尚未干,她眼神坚定:“魏池麟死了,败于你手。曹震亦是你所诛。如今白莲上下已无可敌之人——你张辅,才是当之无愧的白莲教主。”
“你才是,能真正带我们活下去的人。”
这一刻,天地寂静,仿佛风也止了声响。
空中只余魏怀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满地残血中低低回荡,仿佛为那崩塌的一切送葬。
澹台乐忽然仰头大笑,声音穿云裂石:“小子!你不会真以为,当什么白莲教主,是好差事吧?”
他一边笑,一边走近几步,手指点着张辅的胸口:“在朝廷眼里,这白莲教始终是个贼窝,是个隐患。你若真坐上这位置,今后必将寸步难行——别以为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张辅神色如常,微微点头:“前辈提醒的是。我心中有数。”
他转身看向唐晴,眸光温和:“唐晴,我不能做这教主之位。如今我刚从一桩桩旧案中抽身而出,已是浑身债务未清,再背上这担子……只会拖累你们。”
唐晴却倏然开口,眼眶微红:“不!哥哥——你是气运之子!”
她说话的模样,忽而又像回到了那日初见,那个活泼机灵的少女圣女。她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语气认真得不像是在撒娇:“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心中有感,这一切,都是天意,是命数的一环。你若推辞……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