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家的芝兰玉树丢了

虽说在原本的历史里，谢道韫是王凝之的妻子，但是现在这谢道韫在王凝之眼里，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王凝之打了声招呼：

“谢家小娘子。”

谢道韫自然看到了王凝之，她径直走了过来，缓缓坐下，褪去鞋袜，学着王凝之，将白皙的小脚泡在溪水中。

“叔平兄长称呼我道韫即可。”

道韫？这样会不会显得过于亲近了？但是人家小姑娘都这样要求了，王凝之也只能照做。

他随口找了个话题。

“道韫是同安石公一起来的吧？怎么没随同他一起回去？”

“叔父临走时并未知会我与阿遏。”

小姑娘的语气淡淡，似乎说的是无关紧要之事。

王凝之一愣，这谢安带娃也太不靠谱了吧，就这么把他陈郡谢氏的芝兰玉树丢在这里了？

而且，这谢道韫的反应也不一般，正常小孩，知道自己家长突然将自己丢在亲戚家时，可不会像谢道韫这么淡定。

“你的意思是，安石公将你们两个忘了？”

谢道韫摇了摇头。

“叔父虽说平日里性子有些放达，但应该不会做出如此粗心之举。他将我姐弟俩留在王家，应该有自己的用意吧。”

对于谢道韫的想法，王凝之持保留意见。

不过谢道韫很快就抛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着王凝之夸赞道：

“今日叔平兄长那篇序，我看过了，写的真好。”

“嗯？”王凝之疑惑道：

“什么时候看过的？我今日怎么没看到你?”

谢道韫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

“叔平兄长和王世伯下山送宾客的功夫，我和阿遏趁着兰亭无人，偷偷溜进去看的。”

这俩姐弟当时要是没溜进去，好好待在谢安身边，谢安也不会把他们忘了吧？

王凝之无奈道：

“下次不用偷偷看了，要是喜欢，送你也无妨。”

又不是王羲之《兰亭集序》那般毕生心血，技艺巅峰。王凝之对自己作品其实算不上珍视。

谢道韫也不客气。

“那道韫先在这里，谢过叔平兄长赠文了。”

“哈哈哈，不愧是谢家的女郎，这般不拘小节之态，倒是与安石公一脉相承啊。”

要是王孟姜若被这样打趣，必然已经羞红了脸，但是谢道韫却俏皮道：

“兄长也是长，长者赐不敢辞嘛。”

“哈哈哈。”

调笑几句过后，二人也相继沉默了下来，静静享受着兰渚山的春夜静谧。

兰亭之旁，便只剩下了溪水潺潺，晚风沙沙，和二人一脚一脚踢水的哗啦哗啦。

王凝之心中的那抹烦躁，也渐渐消减了下去。

不止过了多久，王凝之觉得有些倦意上涌，对着身侧的小姑娘问道：

“道韫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吗？”

谢道韫秀眉一挑，反问道：

“叔平兄长不也没歇息吗？”

王凝之细声道：

“我已成年，睡的晚些倒也无妨，道韫你还在长身体，晚睡可不好。”

谢道韫低着头，口中吟道：

“善摄生者，卧起有四时之早晚，兴居有至和之常制。春发之时，应夜卧早起。”

与有文化的古人交谈，就是这一点不好，动不动就拽文。

还好王凝之上辈子体弱多病，又爱看杂书，《养生论》和《黄帝内经》，还是很熟的。

“看过书可不一定懂养生，养生是要亲身实践的。”

谢道韫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疑惑问道：

“我这不是正在实践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实践了，我已经实践过了。你知道‘夜卧早起，广步于庭’的唯一好处是什么吗？”

“什么？”

“午睡的时候会更香。”

王凝之伸了个懒腰，随意套好鞋袜，站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向着还有些呆愣的谢道韫伸出一只手：

“走吧，忙了一天，该回去歇息了。”

“午睡的时候，会更香？哈哈哈。”

谢道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穿好鞋袜，牵着王凝之的手站起身。

“叔平兄长说话真有意思。”

“不止有意思，还很有道理呐。你的住处应该是别业客房吧？我送你回去。”

王凝之牵着小姑娘，向山顶行去。

谢道韫也任由王凝之牵着，只是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泛着微不可察的红晕。

……

……

将谢道韫送回去之后，王凝之抱着脑袋，优哉游哉返回自己的住处。

琅琊王氏财大气粗，兰亭别业虽是别业，但是建筑颇多，王羲之七子一女，在这里都有各自的宅院。

走进自己的宅院，王凝之瞧见自己的卧室，灯居然是亮着的。

这整间宅院，能未经允许进自己卧室的下人，只有阿蘅。

王凝之推开屋门，果然见阿蘅就坐在床边。

“好你个阿蘅，整个下午都见不到人影，原来是在这里偷懒呐。”

王凝之刚说完，就见一道绿影带起一阵香风，扑进了自己怀里。

“郎君！”

阿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低头看去，只见阿蘅将脸蛋埋在自己胸膛，肩膀一颤一颤的，似是在抽泣。

王凝之的记忆力，还从未见过阿蘅哭过。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少女的后脑，柔声问道：

“阿蘅，怎么了？”

这一问，阿蘅反倒是哭的更厉害了，她声音哽咽，说话断断续续。

“郎，郎君，我，我……”

见阿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凝之也很是无奈，他只能轻轻抚着少女的背，继续安慰道：

“没事，阿蘅，先哭完了再说，不急。”

就这样过了许久，阿蘅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她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眶红红的，看样子哭过不止一次了。

王凝之将阿蘅牵到床边坐下，将她娇软的身躯揽在怀里，柔声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蘅头靠着王凝之的胸膛，嗅着身边男子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心下稍安，轻声言道：

“今日郎主找我了，问了些，关于郎君的事。”

“嗯？”

王凝之心头一紧。

王羲之单独找阿蘅做什么？难道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今日白天的说辞，终究是没办法让王羲之全然相信吗？

越想，王凝之心中就越是没底，毕竟神鬼之说确实太过虚无缥缈了。

但是又不能不问个清楚，他压下心中迟疑，语气尽量正常的问道：

“父亲他，都问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