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夜色，与休斯顿截然不同。
没有德州那种空旷的寂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的感觉。
李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然跟在那两个剃着光头、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子身后。
他早就将自己的史密斯能源顾问行头换成了一身普通的游客装扮，牛仔裤、深色连帽衫，还故意在脖子上挂了个相机作为掩护。
那两个光头显然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们在迷宫般的街道中穿梭自如，时而拐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小巷，时而又汇入人流涌动的广场。
李远打起十二分精神，利用人群、建筑拐角和停放在路边汽车作为掩护，紧紧咬住目标。
两个光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他们走进了一家位于台伯河附近、名为“古桥”的小酒馆。
酒馆门面不大，看起来很受当地人欢迎。
李远在街对面的阴影里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们只是进去喝酒，并没有其他接头迹象后，他没有贸然跟进。
他需要保持耐心，等待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大约半小时后，两个光头从酒馆里出来，看起来喝了不少，走路有些摇晃。
他们沿着台伯河岸向梵蒂冈的方向走去。
李远继续保持距离跟踪。
夜晚的台伯河畔很安静，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隐约车声。
圣天使城堡巨大的圆形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连接城堡和对岸的圣天使桥上，贝尔尼尼雕刻的天使像在夜色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就在快要接近梵蒂冈城墙时，两个光头突然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很窄，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李远心中一紧，立刻放慢脚步，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巷口。
他探出头，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穿着普通灰色夹克、看起来像是办公室文员的中年男子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他戴着眼镜，身材微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公文包，不停地看表。
两个光头走上前，与那名男子低声交谈了几句。
由于距离较远，加上巷子里的回声，李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意大利语单词，似乎是在确认身份。
然后，他看到了关键的一幕，中年男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卡片状的东西，迅速塞给了其中一个光头。
光头接过后，立刻揣进怀里，然后也递给中年男子一个厚厚的信封。
中年男子接过信封，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贪婪而紧张的表情，迅速将其塞进公文包。
整个交换过程非常短暂，前后不过十几秒。
随后，中年男子匆匆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巷，消失在另一端的黑暗中。
两个光头则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后也转身朝李远这边走来。
李远立刻缩回身子，躲进旁边的门廊阴影里，屏住呼吸。
两个光头醉醺醺地从他藏身的门廊前走过，嘴里还在抱怨着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胆小和贪婪。
“一个梵蒂冈的档案管理员，居然敢要这么多钱……”
“哼，拿着我们的钱，最好把事情办妥，否则……”
他们的话证实了李远的猜测，那个中年男子果然是梵蒂冈内部的人员。
而他们交换的东西……
李远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张安全通行证，或者是某种能够进入梵蒂冈敏感区域的凭证！
“新世界使者”不仅与本地极端组织勾结，他们的触角甚至已经伸进了梵蒂冈内部，这让整个阴谋的危险性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李远等到两个光头走远，才从阴影中出来。
他没有再跟踪那两个光头，他们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
现在，更重要的是将这个发现立刻报告给团队。
李远找了一个无人角落，连接上耳机，启动设备，输入了预设的频道代码。
“呼叫秃鹰，呼叫秃鹰，这里是夜莺，听到请回答。”
李远低声说道，用的是他们事先约定的代号。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罗斯托娃冷静的声音：“夜莺，这里是秃鹰，信号清晰。有情况？”
“是的，重大情况。”李远迅速将刚才跟踪的发现简要汇报了一遍，“目标与一名梵蒂冈内部人员接触，交换了物品，极有可能是安全通行证或类似凭证，我听到对方提到‘档案管理员’。”
耳机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拉瓦尔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梵蒂冈内部有人接应？该死，这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罗斯托娃，立刻比对梵蒂冈已知雇员名单，特别是档案管理部门，看看有没有符合特征的人。”
“正在进行，拉瓦尔。”罗斯托娃回答，“但这需要时间，梵蒂冈的人员资料库不是那么容易访问的。”
“我们必须立刻警告梵蒂冈安全部门！”拉瓦尔急切地说，“他们内部出了内鬼！而且袭击者很可能已经拿到了进入敏感区域的凭证！”
“恐怕没那么容易，马库斯，”李远提醒道，“他们之前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警告，现在会相信一个‘可能是通行证’的推测吗？”
“但我们必须尝试！”拉瓦尔坚持道，“我会立刻联系大使馆的卡索，让他通过官方渠道向梵蒂冈宪兵队和瑞士卫队发出最高级别的紧急安全警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李远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拉瓦尔通过加密频道不断更新着情况。
“卡索已经联系上梵蒂冈安全部门的联络官了……正在通报情况……该死！他们不相信！”拉瓦尔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他们怎么说？”李远问。
“他们说我们的情报‘缺乏具体证据’，认为那可能只是普通的物品交换，甚至可能是毒品交易！他们指责我们‘反应过度’，‘试图干涉他们的内部安保事务’！那个瑞士卫队的蠢货甚至说‘感谢美国朋友的关心，但我们知道如何保护教皇和枢机主教’！”
拉瓦尔气得几乎要摔掉通讯器。
李远叹了口气，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官僚主义和机构间的傲慢，有时比敌人更可怕。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着通行证进去。”
“我正在向华盛顿汇报，请求更高层级的介入，”拉瓦尔回答，“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即使白宫出面，梵蒂冈也未必会买账，尤其是在教皇选举这个敏感时期。”
官方渠道再次碰壁，李远感到一阵无力。
他们明明已经掌握了关键线索，却无法让负责安保的人重视起来。
就在李远感到束手无策之际，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汉斯。
他记得汉斯似乎提到过，他在梵蒂冈还有一些“老同学”。
“秃鹰，呼叫猎犬，”李远立刻切换频道，“紧急情况，需要你的帮助！”
几秒钟后，耳机里传来汉斯略带沙哑但沉稳的声音：“夜莺？什么事？我正在分析那些东欧雇佣兵的背景资料，有些有趣的发现……”
“先别说那些了，汉斯！”李远打断他，“还记得你之前提到的，你在梵蒂冈神学院的校友吗？那个在图书馆工作的人？”
“哦……你说的是迈克尔·比安奇神父？”汉斯似乎回忆了一下，“当然记得，我们当年一起研究过《死海古卷》，怎么了？你遇到他了？”
“还没有，但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非常紧急。”李远简要解释了目前面临的困境。
“我们需要一个梵蒂冈内部的消息来源，一个能告诉我们枢机主教选举的真实情况，以及内部安保动态的人。比安奇神父……他可靠吗？他愿意帮忙吗？”
汉斯沉默了片刻。
“迈克尔是个虔诚、正直的人，而且他对教会内部的一些官僚作风也颇有微词，如果事关教会的安全，我想他会愿意提供帮助的。但他非常谨慎，你需要赢得他的信任。”
“我该怎么联系他？”
“他通常在宗座额我略大学的图书馆档案室工作，直接去找他可能不太方便。我试试给他发一封加密邮件，用我们以前约定的方式，告诉他你会去‘借阅’一本关于早期教会历史的冷门书籍，书名是《亚历山大的克莱门特与诺斯底主义之辩驳》，就说是我的推荐。”汉斯迅速说道。
“这能行吗？”李远有些怀疑。
“试试看吧，”汉斯回答，“这是我们以前用来传递一些‘敏感’神学讨论信息的方式，如果他还记得，他会明白你的意思，并安排一个安全的会面方式。”
“好，我马上去额我略大学。”李远立刻起身。
“记住，李，”汉斯最后叮嘱道，“迈克尔是个学者，不是特工。保护好他，也保护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