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香山红叶满山,风光迷人。若在以往,这正是游人如织之时,可今秋却人迹寥寥,山空林寂。
远处,传来几响零落的枪声。却是人类粗暴地糟践了大自然的深情馈赠。
一小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香山脚下开过,军容整肃,步伐整齐。那是国民军的巡逻队。
京城内,阳光照旧徜徉在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建筑上,轻俏自在地溜达在大街小巷里,仿佛要努力粉饰出一种莺歌燕舞的升平景象,可它却令人们脸上的惊慌不安秋毫毕现,因而欲盖弥彰地使满城的人心惶惶大曝其光。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北边,二次直奉战争正打得热闹,数日前,吴佩孚帐下大将冯玉祥突然率部倒戈,班师回京。他们布防巡逻、设岗设卡、占领各要害部门,究竟意欲何为?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京城人私下里嘀咕不休,惴惴不安地预感到一场大变故就要发生。
就在满城谣言四起,一日数惊当口,人们预感中的震惊中外的大变故发生了!10月2日,冯玉祥发动了“北京政变”,囚禁了贿选总统曹锟,解散了国会,扶持黄郛组成了临时内阁,提出了驱逐溥仪出宫议案。一石击起千层浪,京城内舆论大哗!皇帝轮流作,三年到我家,平头百姓对此惊异多于关心,而一帮前清遗老则痛哭流涕,咒骂不休。
然冯玉祥是骂不倒的。
11月5日,冯玉祥国民军一部登上了景山,架起了大炮,然后,国民军包围了紫禁城。
艳艳秋阳下,代表临时政府的三位官员率领军警大步闯入神武门,直捣内宫。
储秀宫内,废帝溥仪正同帝后吃着水果聊天消遣。三位官员大步而入,溥仪惊呆,手中水果落地。一官员将临时内阁的一纸公文摆溥仪面前,说了来意。溥仪浑身筛糠,冷汗直冒。
在国民军威逼下,当日午后,溥仪战战兢兢在临时内阁的公文上签了字,并交出印玺,同了帝后和一帮遗老旧臣在国民军保送下掩面垂泪步出了皇宫。
这是发生在1924年深秋的事。此后,京城王旗变幻,大小军阀和官僚政客对宫中珍藏的大批文物珍宝无不觊觎,国外盗宝集团和绿林豪客、江湖黑帮也无不垂涎。自此,围绕这批据说是乾隆皇帝当年苦心孤诣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便上演了无数波诡云谲,刀光剑影的活剧。
1926年的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北风呜呜。深夜的北京城,街道上人迹阒无。夜空中滚动着团团乌云,时而将星月吞没,时而又吐出。吞吐隐现之间,将个京城黑压压的城市建筑映衬得怪异诡秘,如同一群乱七八糟趴地上的怪兽。远处,歌厅青楼里仍有灯光,隐隐有音乐声浪笑声传来。
一条人影忽闪电般掠了过来,隐入一个黑漆漆门洞;小顷,复又钻出门洞飞快地向前掠去,没入前方街口。
夜色下黑巍巍的天安门、紫禁城的重重宫殿。禁城里一片漆黑,楼阁殿宇显得阴森可怖。
高大威严的神武门,大门紧闭。门外,高墙下巡逻的警备队士兵枪刺闪闪;门内,岗亭里一警察抱了大枪大打呼噜;大殿旁栏杆下一警察倚暗处熟睡如猪,一丝口涎吊下来风儿里一晃一晃、经久不断。
高大的宫墙外,一队巡逻士兵走了过来。
巡逻队走过之后,宫墙下静如死水的护城河里忽然冒出颗人头,一双眼睛机警地左右一瞧,飞快地爬上岸,贴宫墙下掏出黑巾蒙了脸。随后,他挤了两把身上的水,抬头望了望,便壁虎样蹭蹭游上宫墙。到了墙顶,在暗处猫了小会儿,又飞身掠出,脚不惊尘地窜过一溜屋顶,在一处略高的殿顶后隐没了。
养心殿偏院,一间厢房内仍亮着灯光,房内乌烟瘴气,几个警察在喝酒,桌上杯盘狼藉,警察们一个个东倒西歪,衣冠不整,显然已喝了不少,舌头都大了。一个刀疤脸端起杯子冲一个青年警官说:“陆……陆大哥,来,兄弟我……再敬你……你一杯!”
旁边一个胖警察也端着杯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对,还是陆大哥陆……陆队长够意思!妈的,除了陆大哥,那些当官儿的……哪把咱这些丘八当……当人看?来,陆大哥,咱哥儿几个喝……喝个痛快!”
陆警官摆摆手:“嘿嘿,咱哥几个说这话不就显着生分了?呵呵!”端起杯子向几个示意了下,又放桌上。“弟兄们尽管慢慢喝,有啥事儿我兜着。不过,我可得失陪了,这阵儿飞贼闹得厉害,我得去转转,大意不得哟!”
刀疤脸见他要走,端了酒杯嘻皮笑脸上去堵了:“哪能说走就……就走?嘿嘿,老实说,没有大哥兜着,谁……谁他妈敢在这儿喝……酒?今儿个既然开了戒,不喝个……喝个痛快谁他妈也别想脱……脱身!嘿嘿!”
陆警官眉头一皱,随即接过杯子双手捧了,朝几个照了照,一仰脖子干干脆脆喝了,说声不陪,扒拉开刀疤脸抽身出门而去。
养心殿东套院,一双穿着马靴的脚不紧不慢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刺耳,一个躲门洞暗处打瞌睡的岗哨惊醒了,揉揉眼端起枪:“谁?口令!”
来人:“我。猫头鹰。”
岗哨:“嗬,是陆队长呀,查岗来了?嘿嘿!小弟我才是真格儿的夜猫子呢,连眼皮儿都没敢眨一眨哟!”
陆警官大模大样走过来,威严地喝:“少废话,当心割了你舌头!”跨进套院,四下瞧了瞧,问:“还有个弟兄呢?妈的,准是又躲哪儿睡觉去了!”
一警察持枪从东厢房“无逸斋”廊下暗处跑出来,啪地一个立正:“报告队长,小的可没睡觉,猫那儿呢!”说着,指了指身后幽暗的房廊。
陆警官:“唔,很好!很好!就因飞贼闹得凶,上锋才派我们来加强守护的,可不敢疏忽呵!嗯?”说着,抬手在两个警察肩头拍拍。突然,他手腕一翻揽住两个岗哨的头往一处猛地一碰,复掏出匕首一人补了一刀。接着,他在尸体上擦了擦匕首上血迹,机警地四下瞧瞧,站起身来双手掩嘴朝屋顶学了三声猫叫。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屋顶飞落院中。陆警官向蒙面人点点头,下巴朝无逸斋一摆,蒙面人即窜上房廊,扑到无逸斋前,飞快地撕掉门上封条、扭开铁锁钻了进去。
深夜的旧日皇家深宫一派死寂,猫鼠无惊。没了昔日的羽衣霓裳、笙歌烛影,也没了禁军寒森森的刀枪。凉爽的夜风阵阵拂来,恰似一剂怡人然能麻痹中枢神经的催眠剂,将白日饱受暑热蒸熬的守卫眼皮猛劲往一处合。
突然,一条人影大鸟样落在一处殿顶。又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狸猫样掠过一溜屋顶,来到养心殿大殿顶上,他早伏暗处看见了东套院前发生的一切。
无逸斋内,一束蒙了布的手电光在室内晃动,微弱的光亮掠过室内种种陈设,只见几案柜橱和陈列架上大都空空如也,蒙满灰尘、蛛网,偶有几只不值钱的瓷瓶玩器歪倒在上头。光亮前移,停在堆满诗书卷辐的书架上。蒙面人慌忙上前抽出一把卷辐,照着手电一一打开,匆匆看过扔到一旁。又抱过一堆卷辐一一打开,看过又扔一旁。
室外忽传来一声猫叫,蒙面人赶紧闭了手电,闪门后静听,室外却再无声息。蒙面人又打开手电四下乱照,屋角,几个堆码在一处的包铜大木箱出现在光亮下。蒙面人放下手电,摸出短刀撬开一口木箱,用手电一照,满箱珍宝熠熠生辉。蒙面人眼睛都看直了,呆了呆,慌忙摊开一块黑布飞快地捧起珍宝放布上。
蒙面人提了包袱闪出屋来,陆警官在门洞暗处探出颗脑袋,二人相对着点点头,蒙面人即提着包袱急窜几步飞身上了房顶。
养心殿大殿顶上,猫屋脊后的黑衣蒙面人,双眼紧紧盯着提了包袱飞窜而来的黑影。
东套院内,陆警官踢了踢脚下两具尸首,扬声大叫:“坏啦,来人啦!出事了!”
养心殿前,两个值夜警察抱着大枪倚着殿柱打瞌睡,听到喊叫亦只动了动眼皮,复又睡去。
殿顶,提着包袱的蒙面人飞窜而至,伏屋脊后的蒙面人突然站出来将他拦了。提包袱的蒙面人一怔,右手猛地一扬,拦道的蒙面人闪身伸指一夹,将一把晶明瓦亮的飞刀夹在指间。提包袱的蒙面人拔刀猛劈过来,拦道者一个白鹤展翅落在了他身后。提包袱者无心恋战飞窜而去,拦道者手一扬,夹在指间的飞刀电射而出。
飞刀射中提包袱那蒙面人小腿肚,提包袱者一个趔趄扑倒房顶,包袱扔出数尺远。拦道者一个燕子抄水,从跌倒的蒙面人身上掠过,一把抄起包袱。
下头,殿前的两个当值警察终于让房顶的响动惊醒了,跳殿前空地张望,大呼小叫,将枪栓拉得乱响。
几名警察叫嚷着赶来,朝房顶胡乱开枪,大叫有飞贼。
房顶,受伤跌倒的蒙面人跳起来,飞扑上去抢夺包袱。夺了包袱的蒙面人一拳打出,受伤的蒙面人将身一闪,没提防伤腿一软复又摔倒,骨碌碌滚到了房檐边。
陆警官带着一群衣冠不整的警察赶到殿前,吵吵嚷嚷大叫抓住他!别让飞贼跑了!
殿顶,房檐边受伤的蒙面人挣扎着站了起来。陆警官望了眼夺了包袱飞遁而去的那条人影,眉头一皱,对着房檐边刚立起来的蒙面人抬手就是一枪,蒙面人应声落地。众警察咋唬着一涌而上,陆警官威风八面地喝:“把他给我绑起来!”
一警察拿枪筒捅了捅地上的蒙面人,扭头嚷:“报告队长,死了!这家伙死球了!”
陆警官过去拨开众警察,一把扯下死者脸上黑布,鼻孔上探探,翻了翻眼皮,朝地上狠狠啐了口,骂:“妈的,咋这么不经打?老子明明照他腿上开的枪呀……”
紫禁城后门外景山上,半山腰的怪石林木间埋伏着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一个个背插长刀一齐瞪大眼紧盯着禁宫方向。
禁宫里已乱成了一锅粥,枪声、奔跑声、喊叫声不绝于耳。劫了包袱的蒙面人从一处偏殿房顶跃下,姿式优美如同秋鸿落枝。他飞快地掠过一片空地纵上宫墙,正待飞身跳出禁宫,只见宫墙外一群军警正胡乱开着枪叫喊着扑过来,立墙头嘿嘿冷笑两声,提了包袱扭身朝景山方向窜去,宫墙内外军警乱纷纷喊叫着追来。
禁宫后门,蒙面人纵身跃下,三拳两腿打翻几个守门军警,飞快窜往景山。
猫在景山半腰的黑衣蒙面人放过提了包袱如飞跑来的蒙面人,一黑衣壮汉指挥着手下一齐举刀扑向衔尾追来的军警,在山脚处拦了追来的军警狂砍猛劈。劫得包袱的蒙面人似被眼前的事儿惊呆了,立半山小道扭头回望。接着,探手按住了插背上的宝剑柄,似要拔剑返身加入战团,可旋即却提了包袱趁机遁去。
方才指挥众黑衣人拦截追兵那壮汉一旁见了,拔腿追来。
一巨石边,壮汉追上去拦了提包袱的蒙面人去路,把手一伸。提包袱的蒙面人后退两步,将包袱往肩上一挎,摆开格斗架势。壮汉诧道:“嗯?你的……”
肩挎包袱的蒙面人冷哼一声,道:“这么说,方才那闯宫窃宝者是你们一伙的了。对不住,兄弟今天要借这包珍宝派派用场,你要,手上取吧!”
壮汉惊道:“唔,你的,不是……”说着,挥起长刀劈过去。肩挎包袱的蒙面人向后腾开数步,反手拔出柄寒光闪闪古剑接住对方招儿。于是,二人刀来剑往,杀作一团。
狠斗了一阵,使刀的汉子见久战不下,焦躁起来,猛叱一声腾空一刀劈下。使剑汉子就地一滚,险险从刀下滚过,同时举剑反手一撩,剑尖划中使刀汉子小腿,血流如注。
使刀汉子落地歪倒的瞬间,抬手连连打出几枚暗器。使剑汉子闪身躲过两枚,用剑拍落两枚,伸出两指一夹,夹住一枚。使剑汉子看了看夹指间的海星形暗器,看了看歪地上的汉子,眼露诧异之色,说声“不陪”,带了包袱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