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斩妖灵修

西宋，金陵城。

四月初一，清明节前。

黄昏时分，天色阴沉得像谁家厨房失了火，冒了一整条街的烟。

大雨纷沓而至，忙着归家的行人像断了魂的人，满大街瞎跑。

湿淋空寂的深巷里，一个颀长清俊的白色身影，撑着一把黑色如墨怪里怪气的油纸伞，在细雨中缓缓独行。

他后背白色腰带的正中央，正好绣着一只青绿色的小雀鸟，拇指盖大小，惟妙惟肖，伞沿滴下的雨水正一点一滴将它打湿成灰绿色。

忽然，那只灰绿色的小雀鸟，被一只纤细苍白的小手轻轻拽住。

“叔叔，能给我一枚铜板吗？”小孩声音娇脆生涩，像黄莺出洞。

宁清明转过身一看，是个还不及他腰高的小女孩，看上去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似乎是个流浪街头的小乞儿。

宁清明撑着黑伞，弯下腰露出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你叫谁叔叔呢？”

他芳龄二十，还嫩得跟豆腐似的呢。

小女孩一张脸憔悴消瘦，唯有眼睛黑得出奇。

小巷里一盏灯也没有，小女孩的眼睛却黑得发亮，像两颗夜里闪光的黑曜石。

小女孩眨着发亮的双眼看着他，不明所以：“叔叔，我在叫你啊。”

宁清明忍住想伸手掐她脸颊的冲动：“小朋友，我告诉你，不要把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喊成叔叔，要叫哥哥，知道吗！”

没礼貌！

以后会嫁不出去！

小女孩很认真地点点头，马上改口：“好的，哥哥。”

宁清明满意地点头，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看着宁清明，慢慢地清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哥哥，我叫胡小鱼，我娘亲说我就是湖里的一条小鱼。”

“胡、小、鱼，”宁清明琢磨着她的名字，继续问她：“你为什么要向我要一枚铜板？”

胡小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因为我太饿了，哥哥，求求你给我一枚铜板买馒头吃吧。”

宁清明不以为然道：“胡小鱼小朋友，既然你是一条湖里的鱼，饿了就应该自己在湖里找吃的呀，比如湖里那些小鱼啊，小虾啊，水草啊，营养丰富味道好，便宜不要钱……”

胡小鱼摇摇头，捂着肚子哭求着他：“哥哥，我实在太饿了，想吃馒头，求求你给我一枚铜板买馒头吧。”

宁清明也摇头：“小朋友你知不知道，现在西宋不仅宅子涨价了，连粮食也都涨价了，一枚铜板已经买不到一块馒头了。”

就连白菜都卖十个铜板一斤了！

工钱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啊！

胡小鱼面色更加暗淡下来，脸上露出一抹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悲戚：“哥哥，我爹娘病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钱买吃的，过几天我也要饿死了。”

宁清明还是眼神很温柔，笑容很和蔼地看着她：“如果我就是不给呢？”

胡小鱼脸上的悲凉忽然停滞一下，随即眼眶湿润，垂着肩膀抽泣起来：“哥哥，我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求求你发发慈悲，给我点铜板吧，不然我就要……就要……”

宁清明盯着她可怜兮兮的脸，忽然嗤笑了起来：“就要生吞了我吗？”

胡小鱼眼里的瞳孔转瞬收缩，立即收起脸上的悲戚化为阴翳，急退数步站在墙边瞪着他：

“你早就看出来了！”

还一直给她装！

早该生吞了你！

宁清明撑着黑伞直起腰，收起脸上的嗤笑，冷冷直视她：“你身上的妖气那个重啊，吓得狗都不敢叫了。”

胡小鱼闻言，阴翳的目光移向巷子尽头的那只大黄狗。

它正站在角落里伸着大长舌头，睁圆了狗眼直直盯着她，紧张得哼哧哼哧直喘气。

很显然也是早就看出她的身份，吓失声了。

大黄狗不语，只一味腿软。

“你是斩妖灵修！”

胡小鱼暗自切齿，沉住气瞪向宁清明。

西宋妖魔众多，横行乡野，为了降妖除魔，百年来斩妖灵修的宗门也涌现无数。

灵修的宗门弟子通过吸收天地灵气锻体修炼，凭借斩妖获得经验，不断修行进阶，提升灵修境界。

灵修一共有八境，识灵境，筑灵境，锻灵境，混灵境，元灵境，入神境，渡劫境，大乘境，每一境又有十层。

眼前这个斩妖灵修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修为至少在锻灵境以上。

宁清明却没有理会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大黄狗：“还不走，鬼妖没有鬼性，只有妖性，连狗血都吸的，你继续待下去是想变成一只干尸狗？”

“汪汪！”

大黄狗闻言两眼放光，朝他叫唤了两声，立即屁颠颠拔蹄朝巷子外面狂奔而去。

“还算聪明。”宁清明满意地看着狗影越跑越远，才看向脸上闪过一抹惊讶的胡小鱼。

“你还真是……”胡小鱼看着他冷笑起来，黑漆的瞳孔染上了一抹血红：“连狗都救（理）！”

严格意义上讲，这只狗已经有了成精的趋势。

斩妖灵修通常与妖无情，斩妖从不手软，出手搭救一只快要成精的狗，这个就很不合逻辑了。

金陵城的包子从百年起就叫“狗不理”，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狗怎么了？”宁清明不以为然地冷视她：“狗命也是命，狗生也是生。”

咱们不能因为自己是人，就歧视人家小动物啊，小动物也是西宋的小生灵啊。

何况人家还没成精，就给它硬扣帽子，也不合适吧。

胡小鱼嘴角噙着冷笑，两颗利齿露在嘴唇边：“你救得了这只狗，救不了你自己。”

她瘦小嶙峋的身躯挺直，身体猛然拔高了寸许，原本消瘦的脸庞上骤然爬满藤蔓一般黑色的筋脉。

巷子尽头的墙面上，恰好映出她一只手掌，在顷刻之间生长出尖利狭长的阴甲。

鬼妖不是鬼，它是有影子的。

宁清明扔掉手中的油纸黑伞，伸出两指并拢，放在额前正中央，面无表情念道：

“众星罗列夜明深，指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这罗星咒，用来对付鬼妖效果最棒。

每年清明的时候，人间阴气加重，就总会有几只鬼妖从地底下年久日深的古坟里飘出来，蛊惑人心。

这种幼稚可笑又恐怖的行为，叫做“骗魂”。

不是骗婚哈。

如果人答应了鬼妖的请求，就会立即被骗去一魂一魄，从此再也叫不醒也睡不醒，变成一个活死人。

而骗到一魂一魄的鬼妖，可以在白天夜晚都化成那人的模样，就算见到阳光也不会被烧成灰烬，并且可以不断依靠吸食人的精血存活。

成了精化了妖的鬼一旦有了人形，只要混在市井凡人之中，隐藏好身上的妖气，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但在鬼妖还没有真正化成人形之时，是它妖力最薄弱，也是最好对付之时。

念毕，一道竖直微小却耀眼的金光，自宁清明前额正中央一闪而现，又消失不见。

“缚！”

宁清明低喊一声，两指指向胡小鱼，指尖即刻闪现一道刺眼夺目的金光。

金光化做一条金色细长的锁链，眨眼就飞向胡小鱼，在她周身不断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