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在绛红居，被那些太监们，摁在地上便是一阵爆锤，直到惊动了官家派人来制止才罢。
“官家口谕，绛红居太监宫女，看护王方不力，除管事宋用臣外，一应乱棍打死。张茂则未曾向朕请旨便私自处罚奴婢，姑且念在也是分内之事，不予追究，今后好自为之。”
“奴婢遵旨！”
鼻青脸肿的张茂则，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血，磕了几个响头才爬起来，又是以往得意洋洋的神情了。
他挑衅的目光看了宋用臣，还有王方一眼，随后捏着嗓子，对那几个行刑的太监冷冷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些贱婢都打死了？给咱家出了这口恶气，刚才的仇，咱家也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那些太监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王方。
方才可是王方带头喊打的。
绛红居那些奴婢们，也向王方投去求救的目光。
张茂则厉声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
“等会儿！”
王方喝住他们。
“祸是我招来的，要打就打我。”
张茂则冷哼一声。
“事到如今还逞英雄呢，您也甭急，您以为您还有活着的时候么。”
王方目露凶光，似笑非笑。
“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一个阉人说了算。张茂则，我知道你处处针对我，是要跟你真正的主子邀宠。可我告诉你，枪打出头鸟，你如今上蹿下跳，当心搬起石头，砸的是自己的脚。”
张茂则恨得直咬牙，却也不敢再回怼什么，只能看着王方转身离开绛红居。
他知道他是要到福宁殿找官家去，心想倒是一个煽风点火的好机会，不如跟官家吹几句耳边风，让官家狠狠心，直接将这厮杀了了账，也好绝了太后的心腹大患，给太后出一口恶气！
这样想着，他竟也跟着走出了绛红居。
——
且说赵顼下了朝，便回到福宁殿，不想庆寿宫的太皇太后，宝慈宫的曹太后，竟全都在这里坐着了。
赵顼表情下意识僵硬了一下，行礼之后，便问道。
“不知祖母与母后来到福宁殿，有何要事。”
“有何要事？”
太皇太后曹氏，神情严肃，厉声道。
“我们皇家，真是蒙了奇耻大辱了！官家还把那个畜生留在宫里，是为何？！”
赵顼知道曹太后口中的“畜生”是王方，因此说道。
“是下人们将他安置在绛红居的，孙儿昨夜气昏了头，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曹太后神情冷峻，冷笑道。
“你把哀家当傻子糊弄呢。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赵顼神色微变，抬眸凝视着曹氏，眸中的寒光，分明是在警告曹氏不要太过分。
自从昌王倒台之后，两宫太后的气焰，确实是小了不少。曹太后大概也是被赵顼的杀气给吓到了，略略顿了一顿，才说道。
“哀家与你母后，知道你受了折辱，一晚上不曾安寝。哀家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人，好念旧情，一些人舍不得发落，既然如此，那就哀家来替你发落。”
“祖母！”
赵顼有些急了。其实他何尝看不出，曹太后哪里是真的因为自己挨了打，而是她知道，自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朝廷来一波大洗牌而已。
而所谓的洗牌，更通俗一点说，就是把旧党中的臣子，宗亲，勋贵，全部给赶出朝廷中枢！
身为勋贵人家的曹太后，怎么可能容忍朝廷全是新党的天下！
“不要说了。”
曹太后再次表现出年轻时的果断，她这番是名正言顺，连皇帝也不能挑出什么错处来。
“任守忠，把王方给哀家传来。”
“是。”
曹太后身后的老太监，一瘸一拐刚没走两步，外面便有人通报。
“王衙内求见。”
曹太后冷哼道：“他还有胆子来！便让他进来，哀家倒要看看，是个什么猖狂犯上的东西。”
赵顼在一边一张竹椅上坐下，神情凝重。这哪里是来给他出气的，分明是来逼宫的！
不多时，王方进来了，后面跟着张茂则。
看见张茂则被揍得脸上没一块好皮，高太后惊讶道。
“你脸上怎么弄的？”
张茂则捂着脸，满脸委屈，看了看王方，撇着嘴道。
“奴婢蠢笨，本想着官家受了折辱，归根到底，也是底下奴婢们办事不力，本想去管教一番，不知怎么就惹怒了王衙内，王衙内竟让绛红居的奴婢，围住奴婢一顿好打……方才若不是官家派人前去，奴婢怕是没有性命再伺候官家和太后身前了，呜呜呜……”
王方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头顶一个脸跟马一样长的老太后，拍着椅子，尖声叫道。
“真是无法无天了，连皇帝都敢打，更别说打皇帝身边的近侍了！”
王方：“……”
张茂则抽泣着道。
“大娘娘有所不知，这位王衙内，一向是不好惹的，前些日子，连太学的老师都敢打，更何况奴婢呢。”
“皇帝，果有此事？”
“祖母，这原也是事出有因的……”
“什么事出有因。学生打老师，臣子打皇帝，亘古未有！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面皮，能生出这么一个顽劣不堪的凶性来。”
王方不想过去，赵顼给他递眼色无果后，只好冷声道。
“太皇太后传你过去，没听到吗？！”
王方无奈，撇了撇嘴，走到曹氏跟前。
曹氏面无表情。
“跪下。”
王方忍着气，提起衣服，缓缓跪下。
曹氏满眼轻蔑，简直恨不得立刻就杀了这个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的乱臣贼子。
“倒真是个会祸害人的样子，怪不得作了那么多祸，皇帝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
曹氏说着，手上长长的护甲，像对一个玩物一样，在王方脸上轻轻划走着。
王方真恨不能给她一把扯下来丢了。
这要是以前，他真敢这么干。反正他不怕死，随便怎么折腾。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想活下去。
死老太婆，你等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方正在用阿q的精神胜利法，座上曹太后突然手臂发力，长长的护甲，在王方白嫩的脸上，划了一道好长的疤痕！
只划了一道还不解恨，居然又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王方的脸就狠狠戳下去！
可怜王衙内原本嫩的鸡蛋一样的脸，就这么被戳得跟一团烂泥一样了。
“祖母！”
赵顼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把王方拉起来，丢在自己身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曹氏。
他简直不敢相信，方才无知村妇一样的行为，竟然是一国太后做出来的！
而身后的王方，似乎还是没缓过神来，眼底泛出来的泪珠，融进流出来的血中，很快就流满了整张脸。
他太委屈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他过不去。
可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就因为他是王安石的儿子，所以所有人都对他恨之入骨，都对他没来由的施之以最大的恶意！
不平的火焰在王方心中燃起。
活下去，王方。
出人头地，把如今遭受的，一点一点全都还回来！